她放下篮子和野鸡,快步走到黑猫面前,颇为不舍地说:“听说往北走二十里地有座祁云山,上面有个新创的门派正在招收弟子,且不限男女,我打算去试试,以后还会回来找你的,因为,你是我在这唯一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这番话的黑猫并不开心,反而压着耳朵,暗红色的瞳仁里闪过一抹疾色。
可惜梦中的她并没有察觉。
想到什么似的,她眼睛一亮,轻轻抬手解下绑着马尾辫的头绳。在黑猫略微诧异的目光中,她将那缀着两颗小银铃的头绳绕在它的脖子上,系了个结,对他说:“临别之际,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阿娘留给我的,送你啦!谢谢你陪伴我这么久。”
流水潺潺,风过如竹,吹动黑猫脖子上的铃铛清脆。而下一刻,画面陡然翻转,满目雾气的白和青山的绿全染成了斑驳的血红色。
胸口疼,仿佛心脏被人活生生捏碎那般疼痛。
祁云山此时妖风猎猎,天旋地转中,她看到自己口鼻喷血,如沙袋般重重地仰面倒下,天是红的,云是红的,她胸口的窟窿也是红的……
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她缓缓转动脖颈,望着不远处站着的、妖气缠身的黑袍少年。
视线斑驳,蒙着一层厚厚的血雾,使得她看不清那少年面容,鲜血顺着少年尖利指甲滴落,染红了他腕上绑着的两只小银铃。
那少年似乎也在看她,赤红的目光盛满了不可置信的惊惧,浑身颤抖得厉害,就好像那个窟窿是破在他身上般……
梦里的风好大啊,吹得人睁不开眼,吹得她眼睛里都是泪水。
她看到少年满手鲜血,艰难地朝她走了一步,仅是一步,就被她用羸弱的、一掐即断的声音喝止。
身体渐冷,视线昏暗,她蠕动嘴唇,对他说:“快……跑!”
“快……跑!”
与此同时,靠在床边椅子上小憩的贺狰猛然惊醒,睁开的双目一片赤红,在夜色的浸润下尤为凶狠可怖!
突如其来的头痛席卷了他的理智,体内妖气翻涌纵横,身体仿佛要炸裂般痛到不能呼吸。他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失控前脑子里反复想的只有一个念头:小宠物还在床上酣睡,不能现出原形伤到她!
打翻的椅子哐当一声撞在书桌上,他刚站起,就因剧烈的疼痛而脱力,扑通一声闷响单膝跪地,勉强扶着床沿调整呼吸。
“重塑肉身,再入轮回……”他听见脑海里有一个少年桀骜且悲怆的声音,一字一句,宛如泣血,“用我一魄,还阴倒阳!”
轰鸣的雷声中,声音戛然而止。
头疼,眼睛也疼,视线全成了一片血红的颜色,脑中零碎的画面潮水般交叠涌现,又如走马观灯般瞬间消失,好像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破桎梏迸发出来!
按着床沿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成了尖利的黑色,极度的痛楚使得贺狰体内的妖力汹涌暴走。他双目赤红,瞳仁骤缩,额间的一抹朱砂红若隐若现,唇边尖锐的犬牙几乎要将下嘴唇咬破,就连耳朵都退化成了兽耳……
冷汗如雨中,贺狰咬牙攥住自己的戴着黑皮筋的那只手腕,紧紧地攥住,如同握住自己的信仰。他无意识地喘息着,喃喃道:“不能……伤到她!”
柔和的夜风变得迅疾,卷起窗帘鼓动,睡梦中的夏露忽然被惊醒,睁开了眼。
黑暗中的视线十分模糊,有风,一时让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睁着眼躺了好一会儿,五感和思绪才慢慢回归。
床边有动静,她缓缓转过头,看到贺狰手搭着床沿单膝跪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暗黑的高大身躯几乎伛偻成一团,咬牙强撑着。
风越来越大,从半开的小窗户处灌进来,夏露稍稍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才小心翼翼地问:“贺狰,你怎么了?”
“别碰我!”贺狰猛地抬头看她,赤红的瞳仁急剧颤抖。
夏露一怔,试图安抚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黑色的妖雾投在墙上,形成一只五尾大猫的影子,夏露看到了一双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赤红色妖瞳……
梦境和现实仿佛在这一刻交织,汇聚成贺狰的模样。
霎时间,脑中涌现无数个念头:梦里那个满手是血的少年,是从前的贺狰吗?
胸口一个窟窿倒在血泊中的,是从前的自己吗?
贺狰说他杀过人,却不记得杀了谁,难道真相是贺狰杀了她,震碎了她的心魂?
不。夏露凝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能只凭一个模糊不清的梦境就断定是贺狰的过错。
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床边,无声对视,各怀思绪。
床边的引魂种发出幽绿的荧光,星星点点的绿光从枝叶中亮起又消散,如同生命的流转。不知过了多久,那抹绿光渐渐淡去、消弭,四周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半晌,夏露率先开口,问渐渐平复下来的贺狰:“你还好吗?”
贺狰没有回答,呼吸略微颤抖,岔开话题道:“你的心魂,找到了吗?”
夏露还没说话,左腕上忽的传来一阵灼痛,就像是拿烙铁生生剐下她的一块皮肉般。
猝不及防地疼痛让她止住了呼吸。她闷哼一声捂住手,只见腕上的花印红得像吸足了鲜血一般,一瓣花渐渐隐淡、凋零,直至完全消失,四瓣花只剩下三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