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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苦月亮·下
    程望高三那年开始抽烟。
    最开始还是凌朗发现的,程望进了竞赛班后作息和他不一样,有时他刚披星戴月下了晚自习回来,程望已经睡着了。
    嫉妒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像今天这样坐在书桌前写东西的样子真是好久不见。
    中学时期的男生大多热爱装逼,下了课挤在卫生间吞云吐雾的不在少数,可是路过的时候在程望身上闻到烟味,凌朗还是懵了一下。
    “程望”,他锤了一下程望的肩膀,“你这又是暴瘦又是抽烟的,是不是压力有点太大了。”
    他有点小心翼翼地问:“今天张芸老师还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去找心理老师谈谈。”
    前几天张芸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但这段时间程望瘦的太快,她也不忍心再说什么。
    高考大省的竞赛班压力大到经常有人崩溃,程望又是那种习惯了一个人扛起一切的人,她到底是有点担心。
    程望正在验算的笔尖顿了一下,“没事,这样挺好的。”
    至少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
    不着边际的东西。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结果才出来,程望拿到降分到一本线录取的资格,不算最好,但起码保留了选择专业的自由。
    正是高考冲刺最紧张的时期,为了避免影响到其他同学的心态,省赛的结果出得静悄悄的。
    拿到保送资格的人要离校,降分的还要回以前的班级。明明被塞在一个班的时间也没有多长,但是一起走过压力山大的岁月大抵都有点惺惺相惜的革命情谊,班里的人三两成堆地聚在一旁告别,有点吵。
    生物老师先前通知过生物队的几个学生在教室等他,程望的前桌凑过来,黑眼圈浓重,却还一脸的喜气洋洋:“老王一准是要让我们去当伴郎。”
    程望收拾着卷子没应声,同桌的女生呛他:“不能吧,要一群被折磨得俯卧撑都做不来几个的书呆子当伴郎,老王不怕丢脸吗?我们顶多是去凑个热闹。”
    生物老师姓王,刚毕业没几年,跟他们关系最好。
    老王的婚礼就定在这个月,解散前特地过来嘱咐:看他们被考试折磨得不轻,特意给这些已经拿到高校入场券的孩子们留了一桌,当是犒劳。
    男生们一脸眼巴巴地看着老王,他纠结了一会儿大手一挥:“喝吧,到时候每人不能超过三杯,回来后不许被教导主任看出来。”
    真到了婚礼那天,这几个孩子撒了欢儿似的,不管老王说什么都一顿喝彩,老王深情发言的时候听着台下的鬼吼鬼叫差点笑场。
    好歹到了宣誓的时候他们安静下来,听到两个新人认真地说,“我愿意”,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我……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桌上有个女生搓了搓胳膊,捂着脸说:“好肉麻啊。”
    程望没答话,又喝了一杯酒。
    程郁洗漱完,爬到上铺准备睡觉,有陌生的女生在门口问:“程郁在这个寝室吗?”
    她挥挥手:“我在。”
    “楼下有人找。”
    下楼的时候程郁甚至还有点紧张,寝室楼有门禁,这会儿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门口就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下,站着程望。
    她跑过去,按耐住开心的情绪小声叫:“哥哥!”
    好久不见啊。
    她想问程望考得怎么样,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就只好笑着看他。
    程望喝了一点酒,没有醉,但是头脑有点昏昏沉沉的,看到程郁笑着看他。
    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只映着他。
    只有他。
    那种着了魔一样的感觉又来了,他突然抬手,捏了捏程郁的脸。
    程郁的手贴在他的手背上,动作很轻,但是程望却像是突然被烫到一样清醒过来。
    他抽了手,不自然的笑笑:“没事儿,我就是跟你说一声,结果出来了,考得还不错。”
    宿管阿姨敲了敲窗户玻璃,在催了。
    程郁看他没什么别的事,也只好跟他道别,转身往寝室楼走。
    程望就站在原地看她一步一步走远,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程郁突然又跑了回来,看到他还站在原地楞了一下,随即笑着跟他说:“忘记说了,哥,晚安,好好休息。”
    程望点点头,冲她挥了挥手,转身往回走。
    程郁跑回寝室,从窗户里往外看。
    这会儿路上没几个人,夜风把他校服衬衫的下摆轻轻吹起来,背影温柔又落拓的样子。
    程郁把手贴在自己的脸侧,好像还能感受到他留下的温度。
    月亮把程望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想起他们几个去陪生物老师接亲,按照习俗,略显富态的新娘要被表哥从楼上背下来,家属楼没装电梯,出单元门的时候个子不高的表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新娘在善意的哄笑声中红着脸扎进丈夫怀里。
    朋友在这时候凑在他旁边咬舌头:“等程郁结婚,你必不会这么狼狈,她那么瘦。”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记忆里程郁细的过分的腰围,带着些天真的刻薄调侃。
    他没听进去,但还是想着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对吧?
    他会背着程郁下楼去,送她到去往另一个人家的车里。
    程郁趴在他背上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会舍不得、会哭?
    还是像师娘一样,会红着脸,羞涩又期待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他不敢往下想,却又觉得——
    也挺好的不是吗?
    程望皱着眉,在烟草的气味中平静下来。
    他们是亲人,真好。
    他们没有父亲,那就由他牵着程郁的手走上红毯,交给她爱的男人。婚礼上人往来交错的一瞬,他或许也可以麻痹自己,假装成一秒的男主角。
    多完美。
    程郁这一辈子都有他参与,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程望有些自虐的快感,多好。
    他可以是——至少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可以是程郁最爱的人。
    这就够了。
    足够了。
    晚安。
    程郁,晚安。
    程郁……
    又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