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他睡得不是很安稳，还久违地做了噩梦。
    ……他梦到了自己的中学时代。
    时汲听到了梧桐叶的声响，睁开眼看到了一条无比熟悉的柏油马路。道路的右侧，是学校的侧边栏杆。
    他上的那所高中，不是什么重点中学，管理也比较松散。原本他的成绩不止于此，但他在中考的时候发烧了，发挥失常，只好上了这所第三高中。
    这个世界里有精神力和精神世界的存在，所以梦境看起来无比清晰，就像现实一样。
    清晰得令他有一点想逃避。
    时汲看见梧桐树站着的一个少年，他穿着蓝白校服，看起来就是一个乖乖牌，黑发柔软清爽，五官秀丽，肤色白皙，身量纤瘦高挑。在大部分人都把校服穿得像麻袋的年纪，他看起来像穿着一件特意设计成这样的大牌。
    然而这个“乖学生”却靠着树干表情淡漠地在抽烟。
    他抽的是一根女烟，手指修长，烟也细细长长。烟雾之中，尚未成年的脸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看他抽烟的姿势，显然已经很熟练了。
    而他脚下是随意丢在地上的书包。梧桐的树影投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楚。
    这是十六岁的时汲，高一快要升高二。
    时汲都快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的性格了，现在一看，简直是浑身长着刺。
    十六岁的时汲是午休时逃课翻墙出来的。高一高二时逃课太多，时汲不记得这段记忆具体是哪一次的了。
    他跟上了那名少年。
    少年抽完了一整根烟，然后拎抹布一样地把书包拎起来，踩着栏杆翻了过去，潇洒落地。
    顶着一身薄荷烟味，他就这么穿过了操场，在上课时间走进了班级里，“哐当”一声拉开椅子在最后一排坐下。
    少年露出了困倦的表情，把书包往抽屉里胡乱一塞，就想趴在桌上睡觉。
    就在这时，抽屉里有一张小纸片轻飘飘地落了出来。
    时汲心脏倏然一紧。
    他想起来了。
    啊……原来是这一次。
    少年时汲一顿，弯腰捡起了那张纸片。
    看到上面的字，他轻轻垂下了睫毛。
    纸是惨白的，字迹是拙劣的红色油性笔写的。
    连恶毒都显得那么拙劣和稚嫩。
    【听说你又去找你干爹了啊？】
    【怎么样，昨天晚上在床上舒服吗？】
    *
    ……
    时汲猛地睁开眼睛，心脏跳得很厉害。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段时间了。
    时汲摸了下自己的喉咙，感觉又渴又窒息。黑暗里的心跳声像是某种东西接近的脚步声，他在被窝里躺了足足五分钟，才坐起身准备给自己倒杯水。
    光屏的AI感觉到他的动机，屏幕亮了。显示时间是凌晨3点50。
    倒水的时候时汲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这张脸其实和原先的有五成相似，因为身体被他用的时间越来越长，相貌细节处也越来越像。
    笑起来的时候，是很温和的，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家庭很幸福，经历很圆满。前世最后他的外在身份也是无比光鲜亮丽的，知名作者、老天赏饭、有颜值又有才华。
    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出身时，第一反应都是惊讶。
    时汲稍微变换了一下表情，于是那些温柔的细节就全都消失了。
    梦境里的那个少年，长大之后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看了两三秒，然后用水泼在镜面上，人像刹那之间模糊了。
    文豪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喵嗷？”
    因为这猫胆子很大，也不怕在猫包里到处被带，于是时汲就也把它带来了ME11。
    它的眼睛黄澄澄的，清透又干净。半夜是它的活动时间，看到时汲醒了，愈发绕着他的腿打转，喵喵大叫。
    “现在是人类的睡觉时间，不可以玩。”时汲用手点它的鼻子。
    他手上沾着水，很凉，文豪嫌恶地躲开头。
    “喵！”
    时汲抬头看了眼，原来是猫食盆空了。时汲给它添上罐头，这小东西立刻窜过去开吃，咕噜得超大声。
    这下时汲是彻底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哎，小猫咪就不会有这种烦恼。”时汲自言自语地给它梳毛，“可以心安理得地做渣猫，挥霍两脚兽的宠爱。”
    ——也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人造谣，就算是被造谣了也不会在乎。
    不会像他这样，过去十年了，那些朦胧的人影还阴阴地晃动在他的梦境里。
    他好像还没有喜欢过谁，就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
    动静把陆见烨吵醒了，时汲回头看见他站在门口，低声问：“时汲？”
    陆见烨刚刚醒来，但看到时汲之后，脸上的困色渐渐消失了，变得严肃起来。
    “你怎么了？”他迈上前一步，微微蹙眉，“怎么一脸有谁欺负了你的样子。”
    “……”
    时汲说，“我做梦了。”
    陆见烨：“噩梦？”
    他已经走到了时汲身侧，把外袍披在了时汲身上，“现在屋外零下十几度，你想把自己冻感冒吗？”
    少年人体温很高，外袍上还沾染着体温。这件外套比时汲的size大太多，下摆垂到了地上，让他整个看起来就是“弱小可怜又无助”，变成了一只蹲在猫食盆前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