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原大概能猜出是谁施了尘封术,他走到一排排的书架前,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架子上的一张结婚照上。
照片里的新娘穿着白色婚纱,甜美的脸蛋上露出娇柔的笑容。旁边的新郎穿着银色礼服,同样一脸微笑,不带任何攻击性,温和又莫名地带着一些腼腆歉意的笑容。
大概是为了照顾到照相效果,这张结婚照里的他没有戴着那副圆眼镜,但裴原依然从这个笑容认出了他。
这就是马尔斯。
裴原又在另一张照片里看到了他,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里有三个人,马尔斯站在中间,两边分别是时亦尘和相间远。
他们三人都看着镜头,这里面的相间远年纪尚小,却已长成了高岭之花,冷清得叫人不敢高攀,那双标志性的银瞳让人移不开眼。
时亦尘比相间远更小,他的神色阴郁,臭着脸的样子似乎恨不得把镜头给吃了。他们之中,只有马尔斯露出了笑容。
这张照片里,马尔斯戴上了眼镜,除此之外,他和结婚照中的人没有两样,他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大概是因为他有着一张稚气的娃娃脸,即使他已经是快到四十岁了,照片里的他看起来也十分年轻。
他的笑容里充满了孩子气的天真,有一些无辜,少许的腼腆,同时,他的眼中始终保持着一种专注,那双眼一直在注视什么,虔诚热切地注视着。
他从中看到了醉心和忠诚。
裴原移开了目光:“马尔斯……他后来发生了什么?”
翼低下头:“马尔斯老爷在七年前去世。”
那个坦言自己不擅长和小孩打交道的男人,那个从一个月后的雨中来寻找他的男人,那个将他从绝望中救出来的男人,他的救命恩人,就这么死了。
“他……为什么会死?”裴原艰难地问。
“……”翼沉默了良久,马尔斯的死是这个家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疤。
那时候,他刚刚被马尔斯任命为管家,他见到了他将要忠诚一生的主人,然而只是在短短半年后,马尔斯便生生惨死。
他死在了那个家族的地牢里,他被钉在墙上,心脏被挖去,身上满是伤痕,无不在说明他生前遭受了惨无人道的□□。
即使如此,在最后一刻,他稍显稚气的脸上依然露出一丝茫然的笑意,似乎不知道他在遭受什么。这个笑容最后凝固在了他的脸上,逐渐冰冷,僵化。
“为什么不告诉我?”裴原追着他问,“马尔斯到底是怎么死的?”
翼慢慢抬起头,他的脸上凝结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
“奥丁的父亲杀死了马尔斯老爷。”他简短地说,这是他头一次没有对奥丁用敬语,即使在之前,奥丁那么残忍地对他和相间远,他也没有失去管家的礼数。
裴原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事情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然而只是这句话的信息量就已经超过了裴原的预料,奥丁和这个家竟然还隔着杀父之仇,相间远却仍然要在杀父仇人的儿子身下承欢。
他一阵作呕。奥丁继承了杀人犯父亲的邪恶基因,还在继续祸害这个家的人,没有人为他们主持公道,甚至,他们还在服侍那个家族。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裴原质问道,“马尔斯被杀时,其他人在做什么?奥丁的父亲也是那个家族的成员不是吗?他们就这么看着他被杀死?”
翼又一次沉默了,事实就是如此,甚至比裴原说的更加冷酷。马尔斯自愿走进了那间地牢,他被活生生虐待了三天,所有人都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但是谁也没有阻止。直到后来相间远用了特殊的咒术隐藏了力量进去,才拿回马尔斯的尸体,否则他们连下葬都只能埋下一具空棺材。
“那个家族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那群冷血无情的混蛋!”裴原握紧了拳低吼着,想到他身上还穿着那个家族给他的衣服,他的胃里就难受得厉害。他想要把衣服扯下来扔在地上。
他怒气冲冲:“不可以!不能让那个混蛋再进行和他父亲一样的罪行,不能让他毁了相间远!”
翼浑身一震:“主人……他还好吗?”
“不,他不太好。”裴原说了出来,“那个混蛋暗示了他很快就会杀死他之类的,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但是相间远的处境很危险,至少、至少要让他从那边回来。”
灰云压在了翼头上,他的神色颓败,嘴里喃喃说:“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
“都到现在了,你还在说什么鬼话?”裴原吼道,“你不是喜欢他吗?既然如此,你就必须想办法把他救回来!”
“有一个办法。”翼缓缓抬起了头,眼中是将死之人的光,让人怀疑是回光返照,“亦尘少爷能够拯救主人,只要他彻底醒来,越快越好。”
裴原蓦然愣住,他只顾着冲动说话,漏掉了这个最简单的办法,只要时亦尘能醒来,他的力量必然能与奥丁抗衡,上一次他们在地下室对决时就是如此。
但是,一旦时亦尘彻底醒来,“蓝眼”就会自动清除他的记忆。
他不会记得这期间的任何事。
裴原迟疑了一下,但马上就下定了决心,没有关系,他还记得,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就会有办法。就像他之前忘记了那一天的记忆,那么久了,他又重新找回来了。
他拥有的不仅仅是这几天的记忆,不会这么轻易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