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他才终于稍微平静了下来。
算了,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想。最坏的可能性,也只不过是连朋友都没得做罢了。还能比之前更糟糕吗?
*
结束了两个小时的治疗,方时清身上的固定带自行脱落了下来。
这个时候,外面的喧闹已经基本平息,只有医护人员的脚步声不时路过门外。他翻身下床,动手拉开房门,随即一愣,
——肖锋镝就站在门边,也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了。
闻声他立刻转过头来,眼神微微闪烁着,看上去罕见地有点矛盾,似乎拿不准应该开口说什么。
最后,他还是暂时回避掉了之前的话题。
“你恢复了吗?”
“嗯,我已经好了。你……”
他一直站在这里吗?一直在等他出来?
方时清心头涌上了浓重的歉意,以及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还以为……你在你的病房那边休息呢。”
“本来是的,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所以就过来找你了。”他说,“回程的巴士快要发车了,我们过去吧。”
“巴士?回风月镇的巴士?”方时清完全把这茬忘了,“原来车还没开走吗?”
“没有。今早起来张店长怎么都找不到张玉,所以求司机把发车时间推迟了,说是推到了中午十二点。”
反正车上的都是熟人,也都没什么急事要办,只要张店长给予一定的补偿,倒也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说着对方向他伸出手,“走吧,一起过去。”
“——”
那只手停在半空。
方时清看着对方。肖锋镝看上去一如既往地平静,然而在镇静的表面下,竟然颇有几分忐忑的味道。
——这是在害怕吗?
害怕他会后悔,会反悔说刚刚的只是一时冲动,把已经说好的事情全部推翻吗?
……原来,大佬也和他一样,是会害怕的吗?
在这一刻,方时清心里那些沸腾的情绪突然就平复了。
原来在恐惧的不止是他自己而已。在未知的未来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恐惧失去,恐惧失望,恐惧失败。
正因如此,……才需要在此时此刻,寻找到一个更好的依靠和支柱。
他突然就多出了许多许多的勇气。如果自己就是对方作出的选择的话,那么,为了回应这份信赖和感情——
“嗯,我们走吧。”
说着,他牢牢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肖锋镝吐出一口气,终于放松地微微笑了起来。
在这之后,握在一起的手就再没有松开了。
*
两人一起离开了那家诊所,前往邻镇南面的公交车站。
雪在凌晨时已经停了,现在正是融雪时最冷的时候。
肖锋镝的外套在副本里弄丢了,方时清在路过的服装店重新买了一件,碍于时间有限,没法精挑细选,不过还是很合身的。
他把围巾解下来,一半还是围在自己脖子上,一半搭在对方肩头。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暧昧的系法有点令人羞耻,不过既然大佬没说不行,他也就厚着脸皮这么干了。
——既然要好好谈恋爱,总得做出点改变。他对自己还是有自知自明的:自己的性格过于被动,普通朋友也就罢了,如果是更亲密的关系的话,相处起来并不太舒服。
等回到车站的时候,距离十二点钟已经只有十分钟了。游客们排起长队准备等车,张店长排在队伍的最前列,而他们几乎排到了队伍的最末位置。
张玉依旧昏迷不醒,只能由他爸爸搬上大巴车,妥帖地安置在后座上。他看上去苍白而脆弱,简直像个失去灵魂的瓷娃娃。
“对了,张玉现在是什么情况?”方时清转头小声问,“他在医院接受过检查了吧,结果怎么说?”
“没检查出什么问题来,他的身体是完好的。之所以会昏睡不醒,我认为,是出在精神层面上的问题——可能是张羽的灵魂受损,连带着他的精神也受到了损伤吧。”
肖锋镝回答得很快,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张羽算是身体的半个主人。她可能在副本里受到了不可逆转的重创,这必定会影响张玉身体的状态。”
张羽……啊。
看来她果然没能在风纪委员手底下讨到好处,哪怕没直接死也必定是九死一生,至少短时间内好不了了。
说起来,她当时为什么能够突然出现在学校呢,是因为她曾经掌控过副本吗?这件事张玉知情吗?
这个问题,他们恐怕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了。
由于排在最后,在他们登车的时候,很不妙的,车上竟然一个空着的双人座都没有了,只有三四个靠过道一侧的空位。
肖锋镝的不高兴几乎都写到了脸上,却也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指着旁边的空位说:“你坐前面吧,我去后排。”
没等方时清回答,两排座位后头的位子上忽然站起个人来,笑眯眯地招呼他:“来,小方啊,你们来这边坐。”
是齐木匠。他之前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身边是空的,现在起身让开,正好可以腾出来一个双人座。
“呃,这真是不好意……”方时清习惯性地想客气一下,肖锋镝却立刻从善如流:“那就多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