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年少时期的习惯是可怕的。”
    喝酒一样将奶茶一饮而尽，玖微将杯子轻轻放在桌面，良久才有这样一句似慨叹的低声。
    玖微十三四岁和简之当同桌的时候恰好是她最不好看的年纪。
    脸颊上细细碎碎的小雀斑，胖乎乎的脸蛋圆滚滚的手腕，平平无奇的单马尾，普通到没有办法更普通——甚至大概率会被淘气的陌生男孩子打量嘲笑。
    那时候的玖微还是驯顺怯懦的乖乖女，性格压抑拙于表达，因为难以被主流审美接纳的容貌而不可避免地怀着一种不可对人言的可笑的自卑感。
    那个年纪她对于面容已经很在意了，家里又信奉勤俭教育，少女时代的玖微只有日复一日将自己交付在书本课业里。
    而那时候她认识了简之。
    简之。
    提笔写下他的名字心脏都会颤栗脸颊也会发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又或许因为他某天无意间充满少年气息的笑容，或者那句“我还是喜欢和你做同桌”。当年他向来是友善的，待她言语温和的，面对当年玖微的愚蠢幼稚和别扭个性也是耐心的。
    “玖微，简之和你什么关系啊……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很喜欢你，对你特好。”
    她还记得那一次午休时间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说笑时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输掉的她选了真心话然后被同学问了一个措不及防。
    啊……简之看起来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么……///////！！
    可能本来那一个关系进一步的良机，聪明的姑娘只要笑一笑，抛出一句“他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呀”，然后就进可攻退可守又令人浮想联翩。
    而那时候的玖微啊，聪明是不够聪明的，又多出许多没用的自卑来，其实又不是什么一本正经严肃透顶的大事儿，而她连在别人面前和简之沾点儿边都觉得自己可耻。
    自己那么差劲的人怎么可以被大家知道喜欢简之这样优秀的男孩子呢。
    “没啊……就是朋友而已啦。”
    当时她明明是在强忍着脸红的冲动，可是心底却一点点沉下去，冰冷冰冷的。
    玖微家里其实对她没什么具体教育，当年的她是木盆里待人取用的陶泥没个具体形状，而少年时期的简之就已经是成熟自律对自己的人生很有规划的人了。
    他教会玖微累了就要适当心安理得地休息，教会她在自身不情愿的时候学会拒绝别人不甚合理的要求。
    他的三观影响了她的三观，他的喜好影响了她的喜好，易塑造的没个形状的陶泥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被简之无意中放上了时间的轮盘，命运用双手逐渐雕琢出一个雏形，后来的玖微离经叛道又乖张不驯，其实当年就已经有了基础条件。
    那时候她以为，这种情愫充其量只是少女不可言说的青春情怀，三年的暗自顾盼就已经是顶了天的长久。
    中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之前在考场上低烧的她果然没有去到和简之一样的高中，嘛，不出所料，于是她在给简之的毕业礼物里夹了一张纸条，抖着手歪歪扭扭地写了句“再见，简之”，然后并没有想要什么回应。
    而回家打开手机却看见留言板上收到了一条来自简之的私密留言。
    【我不曾对你说farewell】
    “你能想象么昭昭，那之后我就像中了蛊一样。”
    很多事情难以说清，简之是很优秀的男孩子的确没错，可是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形形色色来来往往，那些别人口中很好的人，玖微后来见过的也不计其数。
    一句话也能像长风乍起，星火成为燎原的烈焰，能让羞怯的少女在三年以后疯魔一样三年又三年。
    不够好看她就努力减重戴牙套在脸上动刀子，不够聪明她就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去学去写就去读更多的书，绩点不够高家庭普通她就去走更少人走的路。这些年她一直在拼命努力从来没有一刻是松懈下来的。
    【我一定会成为更好的人去见你。】
    她时常在纸上写下类似的话，每一次似乎都有更多勇气。
    ……直到简之对她越来越疏远和冷淡了。
    可能是因为长大了太久没见了，可能是因为在言谈中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又或许其实根本不需要具体的原因。
    以前给他写信，他会在线上回信，后来就不回了，再后来消息也不怎么回复了，从隔十几个小时回复两个表情到十几天回复一次。
    大概简之是在开始避开她，就像避开当年其他喜欢他的那些女孩子一样。
    “不如见个面然后就结了，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沈昭握着玖微的手轻轻扣住。
    可她怎么能忍受用不够好看的样子去见仰慕的少年呢。
    “……况且已经没有机会和必要了。”
    玖微扯了扯嘴角，另一只手划亮手机屏幕——发给简之的几条信息停留在二十多天前。
    没有回复。
    时间的洪荒里充斥着无处不在的支流，通向不可预知的四面八方。
    有人将于生命更高处会面，有人自此南走北望不相见。
    人世爱恨不由人，皆是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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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昭是少女幻想的幸运，而玖微是常态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