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盯着他的面庞,只见他神色安然,看不出任何心绪,慢声道:“诗曰:‘纠纠葛屦,可以履霜。’礼曰:‘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易曰:‘履霜而坚冰至。’无论哪句,都可做自警之用。崔弟将此剑起名‘履霜’,是想遵循君子之心、君子之孝还是君子之智?[2]”
崔颂摇头:“这是君子的解释,非颂之意。
“诗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从薄冰上踏过尚且战战兢兢,若无平地支撑,‘履霜’又当如何?
“或是不自量力,跌入万劫不复之渊……”泛着白浪的河水没过腿根,崔颂却好似一无所觉,毫不在意,“人生在世,不过‘问心’耳。哪怕今日因不自量力而命丧于此,颂也遵循心意,不会徒留遗憾,不会被愧悔纠缠一世。既问心,且听从于心。郭兄以为如何?”
即便因为迫不得已而毁了另一个自己的琴,他仍继承了其中的意念。
问心无愧,如此而已,仅此便够。
郭嘉冁然一笑,朝他伸出手。
“嗯。”
崔颂略微矮下身,借着河水的漂浮力,十分顺利地将郭嘉负上,递过去一条细长的衣带:“把我们两个捆在一起,捆得紧点。”
郭嘉伏在崔颂的背上,用衣带将两人的腰捆了几圈,系上死结:“好了。”
“抓紧我。”
崔颂提起一口气,目光坚毅地抓住上方的岩石,往上踏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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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防微杜渐,忧在未萌:取自《宋书》,指当错误的思想和行为刚有苗头或征兆时,就加以预防与制止,坚决不让它继续发展。……不要问我为什么用三国后朝的成语,怎么写得顺怎么来(伏地)
[2]诗=诗经,礼=礼记,易=易经。君子之心、君子之孝、君子之智分别对应前面三句引用。
第43章误入女国
刚开始的时候,有水的浮力在,崔颂尚未感到多大的困难。当他离开水面,进一步往上爬的时候,难以抓牢的岩石,打滑的手,无从着力的脚下,都让他举步维艰。
“匕首给我。”郭嘉将手伸入崔颂前襟内部的囊袋,取出匕首,按住刀柄底部的两处突起,用力一掰。
如同被分开的七巧板,这柄短小的神兵“锵”地一分为二,变作两只更薄的小刀。
郭嘉将其中一把递过来,崔颂惊讶万分地翻动手中的小刀,毫无痕迹,仿佛本身就是独立的一把。
在郭嘉的协助下,崔颂将刀插入石壁,以刀开路。等到稳定身形,踩着底下被凿开的刀痕向上,再由郭嘉出手,交替着重复同样的动作。一开始仍是无比艰难,等到上爬了一段距离,两人找到了默契与节奏,开始稳定地向上攀爬。
然而这种开路方式非常的消耗体力,尤其是位处下方的崔颂,不但要多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且二人的重心与平衡点都由他掌控,需要付出十二分的力气与精力。明明洞里冷得砭骨,他却一直在往下滴汗。
郭嘉隔着衣料也能明显感受到灼热的湿度,他低眸凝视,明若星辰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担忧。
这是崔颂第一次真正意义地体会“汗如雨下”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即便是温室效应的现代,最灼热的夏季,在户外打球也从未有过如此透不过气的感觉。
前额的汗水顺着眉骨划下,在即将迷离视线的时候,旁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替他拂去。
脸上温凉的触感让他恢复少许清醒,咬咬牙,继续往上爬。
待到距洞顶还有二米时,崔颂感觉左手已然失去知觉,青筋爆出,血迹斑斑,麻木地抓着硌人的刀柄,不时地痉挛颤抖,似乎随时都会无力地松开。
他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不断喘着粗气,无法再踏出一步。
却听耳边传来似远似近的声音:“不若我先下来,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然后我再以此地为着力点送你上去……”
“你闭嘴。”
崔颂想也不想地沉声喝止。
虽然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甚至透不过气,崔颂的意识仍然十分清醒。
凭郭嘉如今的状态,以右脚、双臂为重心,确实能够在山壁独自坚持一段时间,甚至能够帮他一把,助他再往上攀爬一截高度。
可是,那之后呢?
纵是他借郭嘉之力,勉强爬到洞顶的位置,也绝不会再有力气回头来救郭嘉。
而郭嘉左腿已折,根本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