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的冰凉透过叶云卿的指尖传入心底,无明临终前对他的最后一项要求,便是将他带到此处安葬。在埋着他尸骨的地方,似乎还葬了一个人。那人身份为何,是男是女,与无明什么关系,他都不知道,无明甚至没有给对方安上任何碑铭。
直到洞窟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才将手从墓碑上收回,慢慢从地面上起身。
叶云卿转身时,段千钰已来到他面前。他看着身上落了不少伤,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的段千钰,慰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先一步揽入怀里,紧紧按着不放。
段千钰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一点也不意外,毕竟那朵开了的岁时花是他亲自交到他手中。与刚寻获旧时记忆的段千钰不同,当年的事一直都印在他脑中,他心里,不曾被遗忘。那些曾被他在无数个夜晚一遍又一遍取出来阅览的记忆,也许痛苦还在,但如今再拿出来说时,影响却已经淡了。
毕竟他和段千钰,现在都极好,再无人能欺负得了他们了,不是吗?
叶云卿眸光微动,察觉到把头埋在他肩窝的段千钰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便抬手搭在他后背处轻轻安抚,却被他抱得更紧了,连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
他没忍住说:“你再这样,我没被萧衡弄死也得被你搞得憋死了。”
段千钰动作一顿,像是有几分不甘地稍微松了松抱着他的手,许久之后又闷闷地问了声:“痛吗?”
叶云卿愣了愣,知道他是在问当年的事,沉默了一下回答:“不记得了。”
他确实不记得了,在那个时候,他满心满眼就只有段千钰的安危,确实顾不上自己的事。
段千钰又问:“说什么外出历练留下的病根,你身体先前的问题,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
他又不说话了,显然是他习惯性的默认。
段千钰这才将他放开,目光恶狠狠又无奈可奈何地瞪着他:“叶云卿你这个疯子。”
叶云卿轻眨了一下眼睛,低声道:“倘若能重来再做一次选择,我也会做一样的事。”
然而话刚说完,就被段千钰拿手捂住了嘴。他抬眸对上了他愤怒的视线:“别胡说,我不想你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了。”
叶云卿不说话了,双眼却弯出了一道极浅的弧度,眼里含着清淡的,但足以将人融化的笑意。
段千钰深深凝视着他,眼角突然落下了泪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痕迹,把叶云卿给看得微微一怔,心口处毫无预警地抽痛了一下。
“叶云卿,你心可真狠。”段千钰觉得叶云卿把所有的痛苦独揽在身上,让他遗忘了一切,承着他所赋予的,去独享着所有繁荣,让他也忘了二人早该相通的心意,独自挣扎多年,对他而言何其残忍。
相对的,叶云卿对自己下的手却更重,没有一丝犹豫,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绝。
叶云卿沉默着将段千钰放在他嘴边的手挪开,理直气壮地回答:“心不狠难成大事。”
“……”段千钰可真是要被他气笑了。
俩人无声对峙了一段时间,直到段千钰突然看见叶云卿身后的墓碑。
叶云卿的心莫名有些慌,他张了张口正要解释无明的事,段千钰却将他的手扣在掌心:“我都知道,岁时花里还有一些你的记忆。”
段千钰伸手在他脸颊处抚了抚,忽地一笑:“我的阿卿,自然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卿。”
“……”叶云卿被他看得悄悄避开了视线,耳朵没忍住发烫。
心,却无比轻松。
事经多年,终于尘埃落定。
从仙殿与魔殿的人联手将妖族兵马拦在边界的那一刻起,三界忽然感到了惶惶不安,尤其是仙界的人员们,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前阵子才代理了仙殿事务,不仅大获好评,甚至还笼络了些许人心的萧海竟然被楠风仙君和秋阳仙君拿着仙尊的仙令,扣押了起来。
仙尊几人从随着魔尊去了飞鸾山后,就好几日没了消息,大家也都不知道是怎么一个情况。
直到过了十来日,仙尊他们一行人才又浩浩荡荡归来。
只不过,本该作为寻求正义同去的萧衡,再回来时身份已成了罪人。
仙界众人满脸疑惑,不明白前任仙尊,怎么突然被现任仙尊揍成了这副惨样?
段千钰甚至半点面子都不给萧衡,模样有多惨就要让所有仙殿的人看着,指点,然后说,要直接将他拎到问仙台,他亲自向天道告他。
直接把人押到问仙台借天道之力问罚,与仙尊亲自押到问仙台,再向天道禀明罪名后再问罚是两回事。前者最多确认有罪后会降下相应的天罚,而后者将会把人直接追根究底彻查一遍,查清此人罪孽后,将会以天字的形式向整个仙界公开。
不仅所有人都能够知道问罪之人过去种种罪孽,而这天罚究竟该直接降与否,决定权都在仙尊手上。
也就是说,段千钰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同时,在审判罪人之前,段千钰也要能通过天道的查验,确认他身无背负因果罪名,有足够的清廉资格去审查罪人,接下来的问罚才能够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