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将纯阳子杀了，否则倒也不难办。”陆薇菡轻轻叹道。
    纯阳子挟持她时，她便知道他死定了。
    那山贼看起来又蠢又纯，其实心中自有一股狠辣劲儿，真若将他惹急了，一怒之下完全不会顾及后果，即便是创世神他也敢上去咬你几口再死。
    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可触碰的圣地，也即是所谓的逆鳞。
    霸王的逆鳞是什么？
    是他所在乎的人。
    陆薇菡此言倒也不是怪他，心中甚至很是有些感激。
    只是纯阳子一死，事情便颇为麻烦了。
    “他若不死，大可逼迫他操纵仙尸杀入王莲英卧房，届时我们再说他便是那五千命案的凶手，王莲英不得不信。”
    陆薇菡又道：“现在么……还有谁能操纵仙尸？”
    韩三宝也觉得她此言在理，不过却一点儿也不后悔，若再让他选择一次，还是会毫不犹豫斩杀掉纯阳子。
    没有人可以用他在乎的人来要挟他。
    “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他一人懂得炼尸赶尸，再找一个便是。”
    “话虽如此，可人海茫茫，你去哪里找？王莲英还会给你时间么？”
    “那……反正人已经死了，说再多也没有用。当务之急，你还是赶紧想个办法吧。”
    韩三宝一屁股在旁边坐下，干脆又将动脑子的事情推给陆薇菡。
    陆薇菡柳眉微蹙，双眼明亮，下意识地把玩着胸前一缕白发，“我们之所以如此被动，是因为势不在我们，那么想要赢，首先……”
    “首先什么？”
    “造势。”
    “造势？”
    “不错，造势。”
    日头渐高。
    两名衙役抱怨着，累得腰酸腿软，总算将所有尸体从牛车上搬了下来，正想找个阴凉处好好歇上一口气。
    “救命啊！救命啊！！”
    骤然间，一个撕心裂肺的呼叫声传来。
    此间遍地尸体，即便烈日当空，也是让人觉得鬼气森森，原已够吓人。陡然听到这被人轮番蹂躏摧残似的惨叫声，两名衙役心头狠狠一颤，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边惨叫着边跌跌撞撞跑来，也不知他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吓得脸色煞白，五官都几乎扭曲在一起。
    铿铿两声，两名衙役抽出腰间佩刀，战战兢兢警惕地望着那少年。
    “站住！你是何人？”
    待那少年跑至身前丈许，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衙役喝道。
    少年自然是穷凶极恶霸王韩三宝，此时他将仙箓交由陆薇菡保管，手无寸铁，除了特别英俊伟岸（自认）之外，倒也与普通人无异。
    他神色慌张惶恐，指了指身后，惊恐道：“僵……僵尸！”
    陡然听到僵尸二字，两名衙役吓得打个冷颤，手中佩刀差点掉在地上。
    年少者喝道：“胡说八道，青白天日，哪里来僵尸？”
    “真的，就……在那边。”韩三宝继续扮演着受到惊吓的无辜少年。
    两名衙役朝他手指处看去，除了乱石青草，人影也没有一个，何来僵尸？
    “子，休要胡说八道。你可知官爷可以告你个妖言惑众之罪，将你打入大牢？”
    “两位官老爷，我所言句句属实啊。那僵尸，一夜之间杀死五千多名士兵老爷，就……就躺在那边？”
    两名衙役又是心头一跳，脸色没来由惨白了几分。
    宋总兵连同五千士兵一夜之间被杀，早已闹得人尽皆知，各种传言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
    有说是被邛厄帮杀掉的，有说是宋安民触怒厄水河河神，被河神收了的，更过分的是，居然有传言称是邻国大举入侵。
    僵尸杀人一说，倒是头一次听到。
    两名衙役，却居然有几分相信了。
    五千士兵的尸首，是衙门负责收集运送到乱葬岗，两名衙役也在收集运送队伍之中，那如炼狱似的惨况，犹在眼前。
    有的士兵身首异处，有的士兵被怪力生生撕扯成两半，更多的则是被大火烧成一块焦炭，面目全非……
    除了被大火烧死的死法稍微正常一点之外，其余的死法可谓古怪可怕之极，的确不像是人力所能造成。
    僵尸……
    “子，僵尸为祸杀人非同可，你可不许胡说八道。”年长一点的衙役沉着脸喝道。
    “千真万确，是我亲眼所见。”韩三宝背着台词。神情惊恐后怕，惟妙惟肖。
    “胡说八道，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子，若真见到僵尸杀人，为何你还能活着？”
    “我……”
    韩三宝正待解释，两名衙役忽然之间脸色大变，手中佩刀当啷两声掉在地上。
    不远处，忽然自乱石后跳起来一个独眼怪人，一身黑衣破破烂烂，满头乱发，独眼血红。
    更恐怖的是，他正在一蹦一蹦地逃去。
    “僵……僵尸啊！！”
    两名衙役大吼一身，吓得屁滚尿流，连牛车也不顾了，跌跌撞撞一路往厄水镇跑去。
    接下来，僵尸作乱杀人之事，不胫而走，整个厄水镇传得沸沸扬扬。
    不知消息从谁人口中传出，人们一开始还不太相信，只当一件奇闻异事，饭后谈资。
    可接连几个晚上，都有人亲眼看到僵尸，人们不得不信了。
    第一个晚上，有人看到一只披着床单的僵尸跳入农舍，瞬间咬死三只羊，五只鸡。
    第二个晚上，又有人看到一只披着床单的僵尸蹦入第二间农舍，咬死五只鸡，三只羊。
    第三个晚上……
    接连五个晚上，都有僵尸出现，前前后后，一共咬死三十只鸡，十六只羊，五头牛……
    僵尸祸乱杀人吸血，再无人怀疑。
    厄水镇人人自危，一旦日落，立刻门户紧闭，半步不敢离开家门。
    而自僵尸出现第二天起，镇内忽然出现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年道士，自称有办法克制僵尸，只需买他一张黄符贴在门口，僵尸不敢靠近。
    少年道士大约只有十六七岁年纪，那一身道袍不知自何处得来，明显宽大不合身，一看便像是江湖骗子。
    除了一个老农，没有人上当买他的黄符。
    当晚，那老农将买来的黄符贴在自家羊圈门口。
    约莫子时，那只披着床单的僵尸一蹦一蹦而来，想要跳入羊圈咬羊，可一看到贴在羊圈门口那张黄符，立刻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嘭的一声被一股无形力量轰击出去，撞塌一面围墙遁去。
    此事自老农口中传开。
    第二日，那少年道士的黄符立刻变成畅销货，无数人围着他要买黄符。
    少年道士自称黄符稀有，供不应求，价格理所当然水涨船高，自一文钱一张，一路高歌猛进，涨到十两白银一张。
    少年道士赚个钵满盆满，买到黄符者，也是安心喜悦。
    双赢。
    一连五日。
    整个厄水镇都被僵尸祸乱闹得人心惶惶，最终传入王莲英王公公耳中。
    “无知愚昧的贱民，若真是僵尸，岂会只咬畜生不咬人？普天下还能有如此善良的僵尸？”
    王莲英面容憔悴，脸色白皙。约有七旬年纪，骨瘦如柴，颧骨凸出，眼珠深陷，目光阴沉之极，旁边的人被他目光触及，无不是如坠冰窟，战战兢兢。
    王莲英冷笑着，声音尖细如女子，“再有愚民乱传僵尸邪说，一律杀掉。”
    “是！”
    悦来客栈内。
    陆薇菡望着窗外静谧安静的街道，往日即便深更半夜，也总能见到三两醉汉摇摇晃晃走过，此时别说醉汉，连打更的和巡逻衙役都不敢上街。
    陆薇菡有些哭笑不得。
    所谓僵尸祸乱……当然不是僵尸，一来僵尸不会披着床单，二来哪有僵尸只咬家畜不咬人？
    那所谓僵尸，乃霸王假扮。
    陆薇菡的本意是让他假扮僵尸，趁着夜色去吓几个人。
    霸王超额完成了这个任务。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颇有商业头脑，白天假扮道士贩卖黄符，晚上扮演僵尸，自编自演一出邪恶僵尸被黄符神力击退的大戏。
    那些他胡乱画出的黄符，居然生生被他以十两纹银一张的天价售罄。
    此时，韩三宝正在陆薇菡旁边，双眼放光的数着银两。
    “十两，二十两，三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