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楚回局里洗了十分钟的手,皮都要搓烂一层,还是觉着身上臭,只好把警服外套里头那件衬衣换了,这下子领带也用不上了。
下午三点半电视台的人来了,尚楚和徐龙在院子里接受采访,徐龙在镜头前边侃侃而谈使命啊责任啊之类,他听着听着觉得不对,怎么和他准备好的回答一模一样?他心里一掂量,暗想这下糟了,徐龙他妈的和他背的是同一篇稿子!
“这位是首警在新阳市局实习生尚楚同学,”主持人把话筒伸向他,“在这次西三街道抗灾中表现突出,帮助转移了数百名受灾群众,还因此光荣负伤,不知道尚楚同学现在伤势如何呢?”
“哦没事儿,”尚楚面对镜头笑得有点僵硬,“轻伤,已经好差不多了。”
“作为一名实习生,尚楚同学今年才二十岁,就已经具有非凡的集体意识和贡献意识,”主持人继续问,“那么尚楚同学当时在抗灾现场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尚楚顿了顿,言简意赅地回答道:“紧张,也怕。”
“......呵呵,看来尚楚同学是比较害羞的性格呢,”主持人讪笑着问,“那我们知道,这次洪灾过去之后,有很多被你帮助的群众对你表示了感谢,你对他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尚楚对着黑黢黢的摄像机镜头:“......不用谢。”
徐龙在背后掐了他一把。
就在这时候,院子外头走进来一老头,嚷嚷着说要投诉,门卫赶紧拦住他,说您往侧门进,这儿正直播呢,老头踮着脚一张望,恰好看见了里头站着的尚楚,于是一头冲进院子,骂骂咧咧地说:“就这小子!我投诉这小子那什么......暴、暴力执法!对!暴力执法!”
尚楚:“......”
徐龙:“......”
主持人:“......赶紧摄像头掐了!”
当晚,尚楚遭到了宋尧的无情嘲笑。
“我投诉这小子暴力执法!”宋尧模仿那老无赖嚷嚷,“我投诉!投诉!”
尚楚眼皮一跳:“......闭嘴!”
“这下全国人民都知道你暴力执法了啊,”宋尧嬉皮笑脸的,“能耐啊尚楚!”
尚楚叹了口气:“妈的老子今儿个出门就没看黄历!”
“和你开玩笑呢,”宋尧大笑,“后来新闻说了,是那老头子自己妨害公务,不过你点儿也真够背的啊,怎么就偏偏那时候被那老头子撞见。”
尚楚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问道:“我电视上看着怎么样?帅不帅?”
“还行吧,”宋尧说,“我守着点看的。”
尚楚舔了舔嘴唇,假装不经意地问:“那什么......你一个人看的啊?”
“啊?”宋尧装傻,“不然我和谁一起看啊?”
“你就说你是不是一个人看的。”尚楚抬手摸了摸鼻尖。
“我忘了啊,”宋尧说,“你给我点儿提示呗!”
“你他妈!”尚楚骂了一句,烦躁地扒了两下头发,“没没没,滚吧!”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和那谁一起看的呗,”宋尧说,“和艾——”
尚楚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
“哎我钱包怎么不见了!”宋尧惊呼,“哎哎哎怎么回事儿啊?哎哎哎......”
“别哎了,”尚楚笑了笑,“你他妈和谁逗乐子呢?”
宋尧也笑了:“我和老白一起看的,他看见你了,在电视上。阿楚,我们都看见你了,很了不起。”
“嗯,”尚楚鼻头一热,靠在窗边低声说,“挺好的。”
这好像是他一直想要的,他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他想要赞美、鲜花、掌声和荣誉,他想要别人把他看作灯塔或明星,他想要做第一名,他渴望被承认,他不是偷来了白艾泽的光才能亮,他不是躲在白艾泽身后的附庸。
但是直到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那些都不那么重要了。赞誉不重要,问心无愧才重要;别人怎么看他不重要,他如何看待自己才重要;能不能被所有人看见不重要,他爱的人看到他才重要,最重要。
“阿楚,你想开了,我很高兴,”宋尧在电话那头对他说,“其实第一名没有那么重要。”
“不是的,”尚楚看着窗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笑着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