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儿……”
连天瀛不想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他的满腔愤怒和残忍就没办法发泄出来,可是,那人直挺挺的站在夹道中间,挡住了他的去路,且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连天瀛的瞳孔骤然一缩!
连天阔!
没错,是他,煽动父亲攻打长佑,他留守雪墟,兵临城下却又突然销声匿迹的他!
手腕一转,匕首横空刺出,连天瀛飞身而上,一刀扎进了连天阔的心窝里!
哧!
“瀛……瀛儿……”他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带他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哧哧哧!
匕首在连天阔的身体里拔出又深深刺进去,拔出来再刺进去,如此连天瀛仍然不能解气,手掌一推,将整个匕首的手柄推了进去!
连天阔向后踉跄一步,目光空洞,面色死人一般的惨白无光,那些伤口也没有涌出一点血来,仿佛一个个干涸枯竭的血窟窿,触目惊心的摆在他的身体上,他似乎也察觉不到疼痛,轻轻一运力,又将血迹斑斑的匕首从伤口里吐了出来,然后递给连天瀛,“……”
他不知说什么,或者,再也不能说出话来了。
连天瀛并没有接他递过来的匕首,而是突然倾身上前,一下子钳住了连天阔的喉咙!
“三王叔,”他道,“雪墟被屠,是不是你和书灵一起干的?”
连天阔的眼神涣散,完全没有聚焦,身体也没有因为受制窒息而产生一丝痛苦,他也是一个死人。
而且,他是一具魔尸傀儡。
可尽管连天瀛早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他,有一句俗话说得好,生前杀人,死后鞭尸,连天瀛对眼前这个人,正有着如此强烈的欲望!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道貌岸然,在外拈花惹草生下书灵,如果不是他把书灵带回雪墟,如果不是他怂恿父亲攻打长佑向天界示忠,如果不是他兵临城下突然不知所踪……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也不知是不是连天瀛的错觉,他突然感到,手里的喉咙,微乎其微的滚动了一下……
然后未待连天瀛收身后退,他的腹部已是一片冰凉。
连天瀛的目光陡然一毒,咔嚓,一把扭断了连天阔的脖子。
直到把连天阔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地上,他腹部的巨痛才天翻地覆地汹涌而来,连天瀛拔出腹中匕首,微微弯下腰,想用双手堵住不断涌出的新鲜血液,然而事实出乎意料。
那血,根本无需去堵,竟然突然不流了。
连天瀛痛得咬牙切齿、青筋暴起的脸皮僵在那里一瞬—他忽然感觉到,伤口竟然也一点不痛了!?
连天瀛此时的震惊无法形容,他木讷地看了看没有一丝血迹的双手,又低头看了看没有一丝血迹、因为衣服被刺破一个口子而隐隐约约露出的一片雪白肌肤,似乎……完好无损?
他完全不相信这是亲眼所见!
两指一分,刺啦,他扯裂衣服,在自己光洁白皙的腹部左右上下一通乱摸,可事实再次向他证明—他,连天瀛,匕首拔出的一瞬间,他的肌肤不治而愈了。
不是从前的缓慢但超出常人速度的愈合,而是瞬间自愈。
他明白了,这就是魔族这块地皮的非凡之处,不但暮沉这只噬杀仙,大妖精这只妖精来这里之后法力大涨,便连他这个一丝法力都没有的废物也能发挥仅有的特长,变弱小为强大,变腐朽为神奇。
据他所知,仙境除了可以压制异族能力之外,可没有点助长己族的作用。
那么,如果仙神来到这里,会不会因此法力受损呢?
按道理应该会的吧。
“瀛儿小心!”
这一声不知是谁喊的,声音太弱,太怪,甚至连男女都分不出来,连天瀛都要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了,身后忽然有什么东西炸成了漫天粉末。
连天瀛一回头,就看见从粉尘中落下一道白色的流光,骨碌碌几下,就着落下的冲力一直滚到了连天瀛的脚边。
连天瀛的目光倏然一紧。
那是一枚小巧玲珑的骨哨。
他记得,它可以发出犹如玉石亲密碰撞一样好听的声音,许多年前,书灵有一枚,他也有一模一样的一枚,不过可惜,他的那枚在一次被恶人追赶时不小心弄丢了,他哭着闹着让连天阔再给他做一个,可过去很多年,连天阔也没有送给他第二枚。
后来听晓生说,一枚骨哨是连天阔真身的一根肋骨,连天阔在外面养得情人太多,每人都送了一枚骨哨做定情信物,送来送去肋骨已经没了,所以也没办法送了。
连天瀛信以为真,也就不再天天缠着连天阔要骨哨了。
后来这事怎么解决的……
“书灵,把你的骨哨摘下来送给我行不行?”
“可是……可是我已经吹过了。”
“没关系,我不嫌你口水脏。送我嘛送我嘛,求求你了书灵,把你的骨哨送我吧?”
“……好……好吧。”
“耶!太好了书灵!书灵最好了!……”
“呵呵……”
连天瀛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出了问题,他竟然听见了那两个小孩子蹦蹦跳跳搂抱在一起的刺耳笑声!
他使劲摇了摇头,摇碎那一脑门子的讽刺回忆。
然而一低头,那枚原本滚落在脚边的骨哨,此刻赫然就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
像捧住一颗毒蛇的牙齿,连天瀛奋力一掷,顷刻间就把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啪,极轻,极脆的一声,骨哨撞在一棵树干上,碎成两半。
连天瀛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讨厌怀旧,极其讨厌!
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没了,怀旧只是徒劳的犯贱,徒劳的痛苦,他讨厌痛苦,极其讨厌!
“啊救命救命救命……”
沿着夹道跑了很久,连天瀛刚要冲出绿光笼罩的范围,重新没入前方无边的黑暗中,身后便远远的传来这么一阵连珠炮一样的声音。
他侧耳听了一下,确定喊救命的是摇光。
他对摇光的印象一直不算太好,这种不好的来源主要因为摇光是天枢的师弟,他经常帮天枢讨木繁树欢心不说,还千方百计死缠烂打地卡在他和木繁树中间,让他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靠近木繁树。
这种乱拆鸳鸯瞎成全的行为,连天瀛十分耿耿于怀。
他下意识的不想去救他,肢体却不受控制的转身,往回走去。
可等他快步赶过去时,摇光已一头雾水的瘫坐在地上。
摇光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连天瀛,仿若一瞬看见美女,一瞬美女又变成长着血盆大口的妖怪,由惊喜万分到惊恐万状,哧溜溜就倒退着坐滑出去好几丈远,“你……你别过来!”
连天瀛停住:“……”
摇光一根手指哆哆嗦嗦指着他:“你……你说,你是不是操纵这些食人树的罪魁祸首?是不是?”
连天瀛觉得莫名:“不明白你说什么?”
“还……还装!”平时伶牙俐齿的摇光,此时竟被吓得语无伦次结巴起来,“他们刚才抓我……想……想吃我,你一来他们就……就松了手……你能在这里来去自如,而我……”摇光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满身血污,“而我这个样子!”
“唔,”连天瀛道,“你这是在跟我比惨么?”
其实在赶回来的路上,连天瀛便已经发现,那些树干上的血盆大口都全部合拢了,那些人头自然也都不见了,此时看来,除了依旧向天张扬着的乌黑枝条和他站的这条狭窄夹道,这里再也没有别的异样了。
所以他又怎会看不出,即便树里的都是死人,那也是他死去的亲人,他们不忍心伤害他,也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所以他们让他顺利通过,留下别人果腹。
而这个别人,不巧,正是随后而来的摇光。
“谁……谁跟你比惨!”摇光怯怯的咆哮一声。
他从未见过三千年前的连天瀛。
目前为止,他只在梵骨白山下见过这张面孔,不过一次,这样的美人物也足够他印象深刻了,更不知道贝瀛已成为过去时,眼前这个人才是贝瀛生命的延续,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虽和木繁树打过交道,美虽美矣,却看起来很像一个人面蛇心、冷酷邪魅的可怕物种。
“你……到底是谁?”
连天瀛扯了扯唇角,转身就走,“不想被树吃掉就跟我来。”
摇光没有思考的余地,倘若这些树真的听命于眼前人,他留下来干嘛,喂树吗,还是跟在树老大的身边安全一点。
摇光风一样就蹿了上去,贴身侍从一样服务周到:“树老大您慢点,对对对,小心脚下!……哎呀这地也太滑了,要不要我背您?……您衣服破了呀,待会儿我给您缝缝。……”撩开横在连天瀛身前的小树枝,“那个,我问一句哈树老大,我们……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连天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去哪儿?或者我应该问,你进这里来干什么?”
“我……我来找人啊。”
“找人?谁?”
摇光以最快的脑速度思考完毕,觉得说给他听其实也没什么,于是老老实实道:“梵骨白山下的事你都看见了是吧,就是百仙问罪木神的时候?”
“嗯,怎么了。”
“木神约战星神天外天,我本想马上赶过去看看,可不巧,这时我看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