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在后面喊了一声:“许魏走之前让你少抽点。”
郊区的林子白天看起来是生机盎然,夜里看着就是张牙舞爪,黑漆漆的天幕下树枝嶙峋怪异,就连影子也是森然可怕。
他记得沈琛早些年怕黑,好像是有什么心理阴影,挺难相信他那样看起来冷静强势的人竟然怕黑,后来有一次沈丛作妖,把他大半夜扔进了小树林里,他在里面呆了一整夜,后来白天的时候自己走了出来,以后就再没怕过了,兴许还是怕的,只是觉得不会有人去救他,所以强行克制住了。
——沈琛不会知道他当时在林子里找了他一整夜,还被树枝子刮破了脸和腿。
只是没缘分,找了一夜也没找到而已。
他吸了口烟,觉得今天的自己格外喜欢胡思乱想,不由自嘲的笑了一下。
低下头的时候看见背后有影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莫名其妙的想起来沈琛走的时候说等我回来。
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心里有过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身后的确有人,不过绝不是他想见到的人。
他在警察到注视下慢慢把烟扔了,碾熄后才抬起头,把手伸出去,他的手上还有纱布,拿烟的地方有一块晕黑的痕迹——那烟烧到了尽头。
青年看起来丝毫不像是罪大恶极的犯人,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呢绒大衣,古井无波的脸上毫无表情,在疏冷的月光下甚至显得苍白削瘦。
上警车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是郁郁葱葱的银杏树林,长风从山的另一面吹过来,搅动一旁枯黄的银杏树林,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冷寂萧条。
——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之间青年陡然记起来,沈琛刚回国那一次,将他从酒吧里揪出来曾开着车带他来过这里。
那时的他还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对沈琛的话一句都没放在心上,甚至觉着如果沈琛有什么事儿自己带能帮他兜着。
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青年的脊背微微弯曲,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颤抖了一下。
——现在的景象,和当初沈琛跟他形容的并不完全一样,但穷途末路的萧条却没有任何区别,同样的地点和时节,他几乎要怀疑沈琛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刚才他其实想过反抗,看见身后警察的那一刻他想过奋起反抗,他做的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国家管制的东西,沾了就是个死,前面不远处就是码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一劫,或许就这样死在枪口下也好,唯独不可能束手就擒。
——但最后那一刻终究还是没有。
还想要苟延残喘的活着,不过是心里还有所留恋。
他迟缓的往前靠了靠,额头几乎要抵住曲起的膝盖,像是每一个犯人被抓时的惊惶和痛悔。
警笛声在这个萧条寒冷的深夜刺耳的响起来,毫无预兆的将大半个世家尽数惊醒。
陶恂和林朝束手就擒,其他的都是不知深浅的搬运工,虽然混乱但还是很快稳住局面,陶恂上车后就没有和林朝见上面,外面灯火通明,没有人问他的话,两个警察被派来守着他,夜里困倦,神色紧绷的抽了根烟,青年在烟熏火燎里低着头,脸颊落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或者说是没有表情。
没有人开口说话,但是通过排查还是很快找到准备运往的地方,警察强制推开KeiTi的大门时里面醉生梦死的人还没有清醒,混杂了官二代,富二代和所谓明星的混乱宴会在深夜里刚刚开始就走到了结局。
有些被拉上警车时甚至衣不蔽体,精神恍惚,糜乱和肮脏是他繁华下外表下的一切底色,里面收缴的东西足够被执行十次死刑。
这一夜无疑是混乱的,不管对于陶恂,林朝还是陶家甚至许魏和无数人来说都是一样,陶家彻夜灯火通明,林舒瞒着父母订了回国的机票,刚刚接到电话的许魏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KeiTi旁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一街之隔的地方闹哄哄一片,这里倒是安静的很,店员好奇的隔着街往另一边探头看了看,只看见一片明晃晃的灯光亮的扎眼。
然后就听见面前被人敲了一下,面前的青年一双手虽然修长但带着不少的厚剪,敲着玻璃的力气不轻不重。
店员抬头看了一眼,是两个男人,刚刚在店里挑挑拣拣好一会儿。
前面的青年穿着一身修身的长风衣,一张脸却平平无奇甚至是有些磕碜人的,眼睛倒是很亮,不知道为什么看她的时候让她莫名觉得这人不是善类,还跟了个五大三粗的保镖,默默抱着怀里的东西站在后边。
付账的时候那个青年像是困了,声音倦怠:“海洋,说了别拿香菇笋干。”
后面的人没坑声,只是又回头拿了一盒自热的咖喱鸡肉。
然后才慢悠悠的往外走,外面的热闹已经到了尾声,楚瑜掀开眼皮瞥了一眼,一个年轻的警察与他擦肩而过,可能是太匆忙了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回头说了一声不好意思。
青年笑了笑说了句没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温温和和,然而笑意未及眼底,青年看着警车扬长而去,然后才拢了拢衣裳,慢慢的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走吧。
——已经结束了。
青年缓步走过他曾经亲手经营过的产业,脚底踩过里面有人挣扎时打破的碎玻璃渣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然后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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