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傅落银仍然记得那天晚上的对话。
他说:“你把钱都给我了,你怎么办?虽然你是我哥,这个钱我不要。你也要谈恋爱的。”
“我是你哥,我的钱就是你的,我也还没对象。”楚时寒看着他笑,“一去两年呢,爸他也不准我们去看你,你有空买点零食给自己加餐。还有出来分配的事,考虑一下星大江南分部或者联盟国防大学江南分部吗?哥在那里可以罩你啊。”
他说:“到时候看。”
他那时候已经决定陪夏燃留在星城,但是他没有说,走出去好几步后,有些僵硬地回头,发现楚时寒还等在那里。
那天也只有他来送他。楚静姝在外地办艺术展,而傅凯和傅落银几乎断绝父子关系,两边彼此都不想看见对方,自然没来。
他其实不在乎有没有人来送他,即使有,他也打算好一去不回头,但是这时候犹豫了一下,回头冲楚时寒挥了挥手:“……我以后也会罩你的,哥。”
傅落银在第八区两年,出来接手傅氏军工科技,又是几乎音讯灭绝的三年基地生活,他之后见到楚时寒的次数屈指可数。楚时寒做科研,他忙工作,时间总是错开,只是楚时寒还是会给他发信息,给他分享一下生活,提醒他注意身体。
随后就是楚时寒的死。
时至今日,傅落银对于他亲哥哥的死,并没有很多的感触,只是没有实感。
楚时寒对于他来说是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人物和符号,和他长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
他成为他的哥哥,让另一个世界的光芒短暂照耀了一下他,他感念,却并不会沉溺于此而生出什么奇怪的期待。因为他和楚时寒之间的鸿沟已经从小时候就划开了——一边是楚时寒众星捧月的世界,另一边是他无数个坐在傅凯空荡荡的办公室,在遥远的异乡拿压缩饼干对付晚饭的日夜。
没有恨意和不满,他只是清楚地知道,这鸿沟存在,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任何改变的想法,而楚时寒一直在努力填补这道鸿沟。
楚时寒会跟他分享楚静姝炖的银耳汤图片,告诉他等他冬天回来一起吃。也会告诉他,家里的床铺好了,墙纸装潢可能要动一下,问他有没有计划装修自己的房间。
即使楚时寒温暖细心如此,但是他也不会注意到,他是唯一一个在家中拥有加餐待遇的人。傅落银从没吃过楚静姝亲手做的一口饭菜。
傅落银的房间比旅馆还干净,桌椅床铺和空荡荡的衣柜永远没有人气。傅落银在苏瑜家过夜都比在自己家过夜多。
两年前的那个秋夜,一个电话打进基地通知他时,他依然没有实感。
楚静姝崩溃晕倒进医院,傅凯一度不吃不喝,他反而成了最冷静的那一个。
他去看了看楚时寒,摸了摸那张和自己无比相似的、冰凉的面孔,替他安置墓地——楚时寒同时是傅家B4计划的领头人,更涉及多种机密,必须秘不发丧,时至今日,知道楚时寒死讯的只有内部人员。
在别人眼中,或许会认为傅家大少去执行机密任务了。
只是下葬那天,傅落银在重重警卫开路下去他坟前献花——
大雨倾盆,他撑着一把黑伞,吃了抗敏药,为他献了一束铃兰。
他把怀里一张卡塞在香炉底下,不顾雨水沾湿他的风衣衣摆。
傅落银忽而就想起了他离家前往第八军区的那个夜晚。
和他共享一副面容的温柔的人追着他,像他小时候拼尽全力追着家人的温暖一样。
他们是兄弟,是光与影,极端相似又极为不同的两面。
他想起楚时寒说:“哥罩你。”想起那么多条带着微微试探和示好的讯息,想起楚时寒在温室中经历的一切,他在那时候明白了,楚时寒未必不羡慕他的生活,他的自由、叛逆与任性,就如同他羡慕他一样。
“档案里没有提到林水程,有可能是因为关系太远而被省略了。毕竟一个本科一个硕士,虽然在同一个实验室,关系远也有可能。”董朔夜把饭碗往旁边一推,“但是按照这份调查的详细程度,至少也应该提一提嫂子的名字。”
傅落银皱起眉:“林水程和我哥有重叠的生活轨迹吗?”
“目前没有,我查过,每年杨之为都会带学生去参加峰会或者外出活动,但是没有查到他们两人的共同记录,说不定是年级跨得太大,真不熟。”董朔夜说,“这是第一个疑点,还不能确认。之后我们可以给嫂子打个电话确认;其二,这份档案里缺失了一点信息,那就是恋爱关系。”
“恋爱关系?”傅落银一怔。
报告里的确没有提到恋爱关系,傅落银沉吟片刻后:“我没有听说我哥谈过对象什么的,但是我和他接触不多,如果有,应该是能调查出来的。”
“这也只是一个怀疑。”董朔夜说,“你哥我们不熟,但是一个人活了二十五年,多少都会有一个或几个发展过的暧昧关系,但是这份调查中一句都没提到。我对比一下,去年我们总务处侦查的一起杀人案,被害者幼儿园拉过手跳舞的同学都被我们找了出来,但是楚时寒的档案里缺失了任何相关的纪录,我认为有问题。我们总务处得到的档案是不完全的甚至是被伪造过的。”
傅落银说:“你等一下,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拨通,傅凯的声音出现在另一边:“什么事?”
“爸,我哥谈过对象吗?”傅落银说,“从小学到大学的,你知道的都说说。”
“我想想……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傅凯在另一边问。
傅落银说:“就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