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觉得梁思喆只是单纯地厌恶自己。在他们共同度过的茵四街上,仲夏之夜他却喝得烂醉,搂着一个拢共认识了没几个小时的姑娘回家,想想真是令人失望透顶。
一会儿觉得梁思喆跟自己一样躲起来了。梁思喆不是没躲过,十七岁的梁思喆常常自己爬上天台,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舔舐自己的伤口。——可这次他又是为什么躲呢?因为没能选曹修远的片子吗?还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当年在茵四街上心无旁骛、单纯干净的少年了,他在逃避回不去的过往?
一会儿又觉得梁思喆是有意为之。他故意不联系他,吊着他,让他心烦意乱,然后等他自己上钩,主动去联系他。梁思喆似乎就是这样,无论是和好还是不联系,一直都是他在掌控节奏。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没见面,谁也没主动给谁发消息。这好像莫名变成了一场较量,谁主动谁就输了似的。
签合同的全程梁思喆都没出现,许云初跟宋清言过来谈了合同的具体事项,双方签了字,宋清言又把合同拿去给梁思喆签字。
返回来的合同上多了梁思喆签好的字,字迹简洁漂亮,力透纸背,就签在曹烨名字的旁边。
曹烨接过来,盯着梁思喆的名字看了几秒钟,他翻着合同,佯作心不在焉地问:“梁思喆在家做什么呢?”
“我去的时候他在看剧本,”宋清言如实道,“别的时候我就不知道了。”
“哦。”曹烨应着。
“您怎么没再去找思喆哥?”宋清言问。
“他忙着看剧本,”曹烨抬眼看她,笑了笑,“我最近也挺忙的。”
“也是。”宋清言说。
曹烨在合同上盖了洛蒙的章,一式两份,一份给宋清言,另一份交给自己的助理小孟。
合同签好以后,又过了半个月,《再说一次试试》的开机时间定下来,就在一个周之后。
这片子的背景城市设在上海,这也意味着一周之后,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都要动身前往上海。
杜追发消息跟曹烨说了开机时间,他们聊了几句,曹烨问他:“这片子打算拍多久?”
“三到六个月吧,说不好,得看拍摄得顺不顺利。”
剧组的拍摄强度曹烨知道,若非遇到极端天气或特殊情况,一般来说从开机到杀青这几个月,所有人都在连续工作,梁思喆作为主演更是如此。
所以梁思喆打算什么时候找自己?曹烨往下滑着聊天界面,盯着梁思喆头像上的小满的背影看。大半个月没联系,跟梁思喆的聊天已经被刷到了很靠后的位置。
自打上次媒体报道过梁思喆跟曹修远见面的新闻后,梁思喆就在大众视线中销声匿迹了。偶尔曹烨会在搜索框中输入梁思喆的名字,看有没有新的关于梁思喆的新闻出现,但他一次都没刷到过,也不知是梁思喆躲狗仔的技巧太高超还是狗仔太无能。仅有的最新消息是关于《再说一次试试》的,媒体从各个角度分析梁思喆为什么最终没接曹修远的片子,反而选择了业内的新锐导演杜追。
难道要等几个月后片子拍完再见面么?明明主动提出和好的是梁思喆,那现在这样互不联系又算什么?曹烨盯着他们上次的对话,梁思喆让自己去他家里送片子那条,忽然间心里就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算了,曹烨想,什么较量不较量的,他倒是要主动去找梁思喆,当面问问他为什么忽然冷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曹烨点开跟梁思喆的聊天界面,敲了几个字上去:“在家做什么?”想了想又删掉,换了一句话:“过两天我跟几个朋友打算去爬山,你要不要一起?”
要和不要两个选项,简单明了,让梁思喆玩不了花招。如果梁思喆拒绝,那就当没有和好这回事。曹烨想。
梁思喆没立即回消息,曹烨处理着工作,隔一会儿看一次手机。
几分钟后,手机上弹出视频邀请——梁思喆发来了视频通话。
曹烨有一瞬的犹豫,但消息是自己发出去的,他盯着那界面看了片刻,然后手指触碰屏幕,接通了视频通话。
屏幕上显出梁思喆的脸,他的头发扎起来,这大半个月头发长了,落在颈侧碎发少了一些。他像是出了很多汗,急促喘息的呼吸声在听筒里听上去极为明显。
“你在健身?”曹烨看着他问。不得不承认,在看到梁思喆之后,那种焦躁感立竿见影地减轻了,而至于刚刚涌上心头的愤怒,则寻不到一点踪迹了。
“是啊,演地下拳击手,怎么着也得看上去像点吧。”梁思喆拿着手机,边走边看镜头,角度并不算多好,摄像头靠下了一些,曹烨看见他带了耳机,黑色的耳机线顺着下颌线条,一直收束到锁骨下面。许是刚刚的运动太过剧烈,隔着屏幕曹烨都能看见他的胸膛在起伏。
“练得怎么样?”他看着屏幕上的梁思喆问。
“还成吧。”
“要练到什么程度?阿彭也不是很夸张的肌肉男吧?”
梁思喆拿了一瓶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两口,滚动的喉结在屏幕上看上去极为明显,听到曹烨这样说,他放下矿泉水,笑着呛咳了两声:“不是要增肌,主要是跟教练学打拳击,练技巧和招式,至于练肌肉线条那都是顺便的事儿。”
“哦……”曹烨说。
“你以为我要练成牛蛙那样的?”
曹烨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觉得这比喻真是形象,一下子笑出了声。这猝不及防的一声笑让他觉得有些没面子,明明是要质问梁思喆的,怎么又被他逗笑了?
谁也没提这大半个月彼此没联系的事情,很平常地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