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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章 秉烛夜谈
    “宣亮兄,坐下说话,明天我要回台北了,今晚咱们好好聊聊。”王浩占着人主人家房子,还在那儿说的很亲热。于子明赶紧对面椅子上坐下,帮自己大老板装上烟递过来。王浩拿起来抽了两口,觉得脑子放松很多“走前,你说说你这有啥难事情。”还真有,于县令最近抓人口抓得很紧,去年桃源新生婴儿九千多,这事得到民政司通报表扬,他现在就告诉王浩,今年桃源壮男比壮女多六千多人,这数字比例不算大,可绝对值不算小,这样对社会环境不好而且影响人口滋生。
    实际上镇守府早就注意这问题了,现在人口最大来源是买疍户,这个还好都是按家庭买来的,但是从澳门按奴隶买的还有从南洋各港口迁回来的基本都是男丁,台北问题更大,单身汉大概有两万多。“这个事情只能慢慢解决,一方面咱找到合适地方买女人回来婚配,另一方面只能把人口总数搞的更大,这样年纪小的女子配上去也能解决一部分。”已经在会安、东京等地买了,不过今年福州花钱太多,要是再大批买土女有点吃不消。
    于县令有个为难事已经上报好几次,府里一直没有答复,那就是建庙。桃源是最早安定下来的,今年好多乡、村、商人包括议事会都在申请修庙。没办法啦,保证生存了大伙就开始注意精神文明建设。这也就是台湾特殊,政府拿军法管了好几年,现在政府又直管到村子里,大凡换个地方早就起来一大批庙了。
    作为无神论者王浩很讨厌宗教,既不创造价值还要消耗社会财富,一直拖到现在怕是也拖不住了,于是他问道“民人都想建什么庙啊?”
    那可多了去了,于子明掏出一张纸给领导看,有孔庙、关帝、城隍、妈祖、观音、文殊、土地还有各行业祖师庙,还有天方寺,合起来总有三十来种。这么多庙得消耗多少土地,养多少神棍,要多少雇工种地奉养他们?王浩觉得这些民人简直不理解领导好心,结果于子明告诉他“大人,有些人家宁可自己不盖房子,也要捐银子建庙,压着不让建,民人颇有怨言。”
    那就建吧,好心真没好报。王浩说道“其他地方还没这么紧迫,这个事情镇守府还没想好,你这里先试试,我给你几个原则。”首先不能重复建,像桃源港非要建天后宫那就建,但是绝不能一个渔村建一个,每个港口最多建一个而且绝不能占用耕地,批到越偏僻地方越好;第二绝不能建私庙,再有钱的人也不行,那是对资源的绝对浪费;第三能合并的必须合并,一个县城建一个城隍庙,那就把什么土地、关帝什么的都合过来,最多建几个偏殿嘛;第四庙产不能超过三百亩,必须纳税!
    王浩特意叮嘱“历代庙田不纳税,北魏年间庙田占了天下田亩半数,官府拿什么养官养兵,逼到最后只能灭佛,这事必须提前防范。”镇守府除了军功没有任何免税制度。就是军功也是按照军功分算出亩数再叠加时间,哪怕叠成数十数百年都不怕,绝没有世代免税的说法。历代的教训,只要有什么身份是终身免税的,无数的人就会钻这个空子。这个以后还要立法保障,说不定将来就有糊涂人给毁了。
    最后一个就是天主、天方、拜火这些外来宗教决不能建庙,天主教推广开将来容易被夷人控制,要是天方推广了以后是要灭族亡国的,这些教要不要武力清除他现在没想清楚,但是推广那绝对不行。像天方教,本来台湾没几个信的,现在刚从占城国带回来一些人就要建庙,非常可怕。
    于子明点头应了,虽说领导设计的这么严,至少也能给民人个交代,尤其是议事会,虽然对他没有考核权但是有弹劾的权利,其他地方都没有建县,县级议事会还没成立,别人体会不到他的压力,至于府一级的议事会那更遥远,现在这个镇守府体制可还是军管体制。说完自己的难点,于县令知道王浩要给他指示,他很恭敬的站起来拱手致礼“大人,下官早几年还是街上写字卖画的,承蒙您不弃管这二十万民众,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请您吩咐。”别管自己对错,先态度端正,何况老于自己觉得自己做的还是挺认真的,相当的努力。
    王浩也没批评他,旧文人里还能独当一面的现在台湾也没几个,这些将来还需要培养到更广大的舞台上,能多成长一个都是好的,他也站起来拉住于子明的手“宣亮兄你坐下,我并没有什么指示,我只是有些思量和你说说。”他把于县令按在椅子上看着他“想来这几年你也读了不少书,可知道我们现在这个体制和历朝历代体制有何不同吗?”
    最初设计民政时候,王浩其实是照搬的他那一世的体制,路走着走着,他自己也多少有些心得。“历代为官,尤其州县官,其实就是管两件事情,纳税和诉讼,其他都是小节。”诉讼是一个很耽误精力的事情,如果审讯错误还要承担责任,而纳税,古代官员又不下乡,为了收税方面不落后影响考评,就只能对自己治下的官僚、地主甚至小吏妥协。所以千百年来,在华夏为官都讲究个无为而治。反正一任三年忍忍就过去了,地方纳税正常,民众安靖就可以了。王浩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于子明,貌似这位仁兄还挺认真,好像听在耳朵里。
    “宣亮兄,你再想想你的考核,诉讼和你有何干系?纳税又占了多少?我们这个体制,田税管在乡里,那是乡长的活,商税管在税务科长手上,你用操心吗?”引入ki是台湾政府新制度,也就是每个官员接口的上级单位,是要给他下明确的考核指标,而且各项目要分出权重,这个指标和权重还会根据阶段调整,这是现代企业管理的方式。
    “在我看来,下到管一乡一县,其实和管一国没多大区别,你现在桃源一县丁口怕是已经超过琉球一国。你且听听我的理解,我们要的不是当民人父母的官,不是让民人自由的种田打鱼无为而治,而是要和掌柜的经营商货一样,管这一乡一县之土。”王浩把手按在于子明的肩上,听到王浩把自己比琉球国王,这位县令有点害怕。
    王浩继续说道“你现在下面那么多僚属,其实如果清静无为,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是要想更进一步,记住两个词——前瞻和统筹。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吧。”
    去年年底的时候,桃源县汇报上来,县里已经有十九万人口,按照桃源的田亩计算,最多养不过三十几万人,现在山田开发还少,所以于县令觉得暂时饱和了。但王浩不这么认为,他已经看过每一个乡,他告诉于县令,小美溪上游有个将近二十里长的峡谷,那里拦一个水坝,又可以造出四万多亩水田,这地方建设司和县里林水科都是算过的,于子明也知道这数字。
    “那为什么不去开垦呢,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奴工和水泥,你在等建设司统一安排对吧。”
    没错,于县令很认真的开始点头,他就是这么觉得的。王浩笑着看着这位县令“建设司没有富裕奴工,你县里二十万人,壮丁超过九万,不能组织起来农闲劳作吗?工商司那里水泥去年年底已经在外贸单子上出现了,说明工商司已经认为产量足够,难道不该你把这两个条件统筹在一起考虑吗?”召集民壮干活要管民壮伙食,多少还要给些津贴,这需要一部分启动资金“你县里如果资金不足,你可以把没开垦的土地拿几千亩出来预售,现在桃源富裕资金很多,小美溪沿岸肥沃有目共睹,只要你肯拿出来,有的是人愿意接招。人,财,物你都可以筹划的到,那为什么不做呢。”
    于子明真的开始认真想,过来好一会儿他说道“可是大人,那条峡谷通到山里,是土番出山的通道,不是很安全。”这又是中国人的传统思路,王浩又笑了“你两百多个村子,如果处处提防,你募集士兵村村驻防那得花多少钱。你县里现在有三百多警察,一百五守备队,三四百民兵骨干队,桃源到现在卖了一万多只枪,这能组织多少人马,你为什么不进山剿匪呢。”
    甚至都不用组织剿匪,只要发布个赏格,拿回来一个土番人头给几块钱,一定会有退伍士兵,想赚钱的农人,有打猎经验的枪手把这事当做打猎来看待。美国人西部大开发的时候就这么干的,拿一个印第安人头皮回来,政府给几块钱美元,结果几十年上百万印第安人被弄死了,比政府组织大军大规模讨伐便宜不要太多。
    两个人趴在桌子上算数,王浩手里就有新台的进展,那里最多跑出来千把人,还是往南往东两个方向跑。一个人头就算花五块钱买,花个几千最多万把块土人就没了,难道还等着政府调集两三个营过来进山剿匪吗,三个营战兵,每月津贴就要小五千块钱。
    治政还可以这么干的啊,于子明仰着头在那想了又想“大人,还真是,这当县官和当掌柜的确实没什么两样。”
    这个县官智商还行,有点开窍了。王浩继续说道“我再给你举个例子,你县里统计出来,建设司允许开垦的山坡地是十三万多亩,对吧?”这数字是民政建设双考核的数据,于县令当然最清楚不过。
    “是的大人,建设司卡的很死,坡度再大的山坡他们就不允许了。”那是肯定的,这是王浩和许三多为了水土保持,长期发展一定坚持的,王浩笑着说“对呀,你昨天和我抱怨,外贸司把福建采购的茶苗都划给台北,你去年新茶田只开垦了三千多亩,这些坡地现在都闲着。”
    台湾现在就这么三块地,加上新台也就四块,几个民政官大家都是要比一比的,于子明每次见到上官都要嘀咕嘀咕这个事情,他听到王浩说起,马上眼睛红了“大人为我做主,我们桃源人力这么多,底子又好,去年只靠自己的茶苗确实只造了三千三百亩新田。”
    都分台北本就是王浩的主意,他怎么会不知道,桃源已经有九千余亩茶园,台北才刚开始启动,当然要就着台北。王浩说道“去年开始外贸司开始大规模进口棉花,出口棉布是免关税的。你这个级别肯定看得到通报,那就是告诉大家将来棉布是咱们发展主流,基隆能种一千多亩马蓝,你为什么不能种呢,那东西是草本,种子撒下去当年就有收成的。”
    于子明不敢哭了,去年他还嘲笑基隆土地不肥种不了茶,可就没想过民政不让在山上种杂粮,但是可以种经济作物啊。
    “宣亮啊,这个就叫前瞻。产业有上游和下游,织布的上游是棉花、染料和棉纱。织布的下游是衣服。”王浩在桌子上给他画了一张图“你现在桃源有近万张织机,你想过没这些织机要是变成三四万张,你几万的民妇在家就可以创造财富。几万张织机织的布需要多少染料,需要多少棉花,难道不是该你这里统筹吗?你的山坡就可以产染料,溪旁可以建染坊,农户家里就可以做织机,各乡各村可以裁衣服。你县里人力这么丰富,这些不知道要创造多少财富,能养活多少民人,怎么还会觉得二十万人饱和了呢?”这话说的于县令无地自容,自己的大人说的真是好有道理。
    “其实还可以继续推、继续想,颜料有赤橙黄绿青蓝紫,马蓝只是蓝色,能不能再找些别的作物,试试能不能再多一些特产,这些可不光工商司可以试验,县里一样也可以。农户织的布质量不好,卖不出高价,是不是可以专门培养一些手巧的女工,专门开一些作坊织高档布,织造越高档的布料越需要空气潮湿,这样才能织的平顺细密。咱们台湾北部这几个县,底子比苏州、无锡那里还好,为什么不能试试?”
    王浩都说累了,拿起茶杯喝了两口继续开口“做什么衣服也可以思考,台北港那边往来做海贸的船只至少几百艘,派几个人到商馆到处问问,别的国家都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咱们就指导民人按照人家喜欢的作,这都是生意。”
    王总经理自己也越说越兴奋“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咱们靠山吃着山,靠海更得吃海。年底水兵搞创业搞得多少热闹,一群水兵自己就搞了二十几个商社,那些商社纳税可都是给台北的,和你县里没一点关系。一大半水兵都是你桃源县的人,为什么县里不把退伍水兵组织起来自己搞几个商社公司,做海贸的利润可真不是别的生意可比,一条船跑一趟没准就一两万圆的利润,想把县里财政搞起来,一条大船没准比开一万亩地来的还多。你觉得呢?”
    于子明额头满是大汗“大人,下官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把桃源变成桃源仙境一样。”
    没白花自己这么多口水啊,王浩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宣亮,现在你还觉得桃源只能养活二十万人口吗?老兄要多想多试,别怕犯错。什么时候你把这桃源养到五十万人口,人人还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到时候你肯定能管一个全台湾这么大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