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淡水河港慢慢出来些样子。一进河口左右两个大家伙,左边是架在半山腰上的奉恩炮台,十二门大炮,高处八门朝着海上,低一些四门向东对着河口;右边的叫台湾堡,那是个一百五十丈(约五百米)直径的大棱堡,堡里有五个炮台,半数的炮已经到位。从台湾堡沿河上行五里,有幢四层夷人样式的大楼即将建好,那是台湾海关大楼,楼顶上还有个高高的尖塔,听说将来要装一个大钟,到时候这里一敲全城都能听到。
海关往市区方向,临河一溜儿的商铺足足好几里,打春天起买卖街一直在招商。开张的铺子已经不少,俵物铺子、南货铺子、珍木、牙雕、漆器、香料、茶庄还有饭馆酒铺,大约已经有百十家开门营业。海关沿河走两里多地,一条单独往东北方向的孤街叫鸣凤路,那里就是著名的风化街。按许大人说法,将来台北好几十万居民,好几万赶海的海员海商,这东西就是不搞难道还拦着住吗。与其下面偷偷乱搞,不如政府统一规划,统一管理这样还规范些。再说风化行业,那是出了名的高税收无污染高附加值,实在是政府收税一大利器。还别说,这条长街每天晚上比买卖街还热闹,街上各家院子拉开了档次,还有按籍贯分成高丽、倭国、苏州、土人等各种特色院子的,任君品尝。听说外贸司正和西班牙人商量,想从遥远的阿美利加引入些夷人姑娘,到时候没准又添一道风情。
英国人、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商船已经稳定进港,更多的是大清国沿海和越南沿海的船只,暹罗、苏禄等国的偶尔也有。王浩和钱俊尧算了算,好像就剩法国人,丹麦人没取得联系,这两国也有东印度公司,其中法国那家还算强,他家不但在印度有四五块殖民点,还和缅甸、暹罗两个大国做生意。还真是不经念叨,这边才想着联系夷人,法兰西夷自己找上门来了。七月底,一条法国大船开进淡水河口,这条船带来一位法国外交使节。这位郎莫主教有两重身份,既是法国东印度公司的全权代表,又代表梵蒂冈。
欧洲夷人找上门正常的很,现在这时代欧洲搞海贸的都是些不要命的,他们敢操弄条小船在万里波涛上到处晃悠,四处寻找机会。这两年琉球的商船时不时的出没大城,北大年,汶莱这些港口,更远的马德拉斯郑晓松那边,已经和法国人做过好几单生意了。
法国人口气很大,他们既想在台北建商馆还想驻军,郎主教甚至要求琉球允许教会传教,并且在适合的时候开一家神学院。这么多要求马上被钱俊尧拒绝了,来的都是客,如果只是做生意,谁来台北都欢迎,哪怕朝鲜人过来开商馆都是好事。但驻军肯定不行,台湾可不是真腊,汶莱那些垃圾谁都不敢得罪,连英国人提出商馆驻军都被镇守府拒绝了,还别说你个小法。
过不了几年,小法要和英吉利全球大战了,到时候咱家打算站英国一边,不没收你的商货,打劫你的货船就算好的。法国人表示了遗憾,实际上法国人做生意叫做三心二意,他们想要的东西实在太多。看看人家荷兰人还有英国人,人家那个才叫做生意,完全不提传教的事,这样才更符合本土国家的利益诉求嘛。荷兰人最干脆,倭国不是要禁绝天主么,好的我举双手赞成,让我踩耶稣像上岸,那我就踩,只要让我卖货就行。
大清国倒是不用踩耶稣,可是要跪皇帝,这下连英国人都表示很为难。人家荷兰人表示毫无压力,让跪就跪,让几跪就几跪。钱俊尧在外贸司培训的时候高声疾呼希望大家师法荷兰人,以卖货为荣,以争礼节为耻。其实琉球也没比荷兰要脸,今年朝贡使正在准备奏章,打算请康熙大帝封禅呢。
连着谈了五天,琉球人一点没让步,法国人很遗憾的走了。仅仅开商馆他们兴趣就没那么大,王浩请他们回去再研究研究,反正双方都不急。琉球号这会儿不知道到巴达维亚没有,比起法国人,跟荷兰接上关系重要的多,以后大家一起在东南亚做生意,早点搞好关系免得让人家给收拾了,要知道巴达维亚可是有二级战列舰镇宅,这条90门炮的大船开到现在亚洲任何港口,谁家都扛不住。
七月底的时候琉球国的朝贡使敲锣打鼓出发了,正使程泰祚大人早好多天就在福建悄悄上岸了,现在贡船大张旗鼓的过去就是偷摸和他汇合,再一起拜了衙门,好去燕京面君。贡船出发没几天,金兰有好消息传过来。对不到百里外的占城国动静,广南国驻芽庄的大人们保持了惊人的沉默,他们没准刚得到占城出变故的消息,至于占城到底变成啥样还整不明白。
金兰变化可大了,金兰这个大半岛北半部分瘦长,南半部分急速变宽,像个倒置的棒槌。许三多把金兰堡设在半岛中间偏北一点(今金兰机场附近),北面十里的瘦长条直接放弃不要,建堡的地方宽度大概三里半。小许在这儿设计了一大一小两个棱堡,小的六角形六十几丈直径,大的接近两里,也是一个大大的六边城堡,这样两个堡垒间留下六十(200米)丈的一个缺口。这口子是预留给岛内居民进出半岛用的,真打仗也没事,有简易的防护墙、壕沟拦在两堡之间,再说六十丈的口子也没哪个军队敢钻进去,待在中间,会被两边的大炮火枪打成肉饼的。真正厉害的是母堡两个棱之间建了一个半封闭的码头,被火炮严密保护着。换句话说,这是个没办法完全封锁的堡垒,只要有船,可以从外面随时运进士兵和补给。
“这就是我说的,永不会被击破的堡垒,其实荷兰人要是动员十几倍的兵力围攻,又能确保完全封锁港口,这堡垒也能慢慢敲开。”许三多正给王浩讲解棱堡的火力配置,封锁和反封锁,他继续说道“要是换上广南,安南这样水平的军队,那一百倍也没用,城堡正面展不开。”
子堡已经抢建完毕,大约到明年一月母堡也能修建完毕。整个金兰堡日常驻军五百五十人,需要组织一只专门的守备部队。这只部队里还会出现一个新的编制排级的掷弹兵队。投掷的手雷军械司去年就试制过,这种明火点燃的铁球重三斤七两,最有力气的士兵也不过投掷二三十步,用于进攻的轻型步兵完全无法携带。而且手雷火力又不如两斤炮,这次配置一只小部队是试验下在城堡防守时的作用。战争中,这个子母城堡可以承载三千五到四千人,城堡里会常备三千五百人半年的口粮,大堡内提前打好深井五口,小堡一口。等城堡修好,金兰湾彻底踏实了。
陶二成和朱标联手提了个建议他们认为既然金兰堡已经卡住广南人南下湄公河三角洲大路,那是不是在高棉人的地盘上再搞个拓展基地,用那个基地对高棉人大大小小部落分化瓦解,先拉点人过来,陶二成给的建议是富国岛。
富国岛和金兰东西相对,正好在湄公河三角洲最西侧,两点之间就是整个三角洲的宽度,直线距离近千里,之间全是荒地和河流。岛子陶二成曾经实地勘探过,这岛有糖岛快两倍大(585平方公里),岛上超过半数是原始森林,产煤、胡椒和玳瑁等特产,岛上有小两万土人,分属四五个部落。朱标认为这样的岛子,有一个哨的战兵就可以控制。这岛子距离鄚玖开的河仙镇只有一百多里,浮海转瞬就到;距离高棉人的老巢金边三百多里。这里放个钉子,平时做做贸易挣点钱,关键时刻出兵马上可以威慑金边。既然三千广南兵能废置真腊国王,朱标认为两个营台湾战兵完全干得好这活。
真用一个哨的兵力,看住三角洲,还能威慑真腊一国那当然是好事。河仙还有个天然盟友等着开发呢,想想拿两百人控制两万人,王浩觉得似乎不是太靠谱,所以他过来找许三多商量这件事。
许三多刚出差回来,建设司从台北盆地西侧普达社,往新台方向在建一条大道。这条道只要六七十里就能贯穿新台全境。建筑司官员深知大领导秉性,反正下一段大道早晚也要建,所以他们高标准严要求自己,已经勘探设计了超过两百里,这条未来的西海岸大道,还在继续往南勘探,终点一直到大肚溪。没办法再往前勘探了,那边有个土人国家叫大肚王国,他家有军队的。小许回来后大吃一惊,已经不用自己带队了吗?他不信邪自己沿线走了一圈,回来告诉王浩,这设计水准和自己搞也差不多,人家连隔多少里建一个石灰站,多少里将来做一个服务区都考虑好了。
暂时也没啥重要事项,小许觉得自己去趟金兰好了,婉儿怀孕了,孕期反应很严重,他建议王浩留在台北陪陪妻子。八月中旬,海兵总兵官许大人带着几条大船,搭载着刚完成初步训练的台湾堡守备营赶去金兰,这个营头改了个名字叫金兰堡守备营,毕竟台北没现实危险,后面可以随时训练新部队。
不到一个月时间,台北港开始回收运输船,每条船都带满了人。信使给王浩带回整个过程,许三多的船队到达金兰,那儿已经有七个哨战兵五个哨的义勇营,一个掺杂大量占城人的新哨和正要调回台北的骑兵哨,再加上新来的守备营又是好几百人。在金兰的几位立马建议他去趟金边,趁着现在兵力最大,直接过去找高棉人好好谈谈。
于是留了一个哨看家,其他战兵统统上船,大船绕过金瓯半岛(注一)开进了河仙。船队逗留了五天,鄚玖大人接待工作搞得完全没话说。他发动河仙镇上千户百姓,坚持让台湾来的子弟兵住在民户家里,每天又是宴请又是礼物,搞得实在让人不好意思。义勇营和守备营给他做了一场实弹演习,四门九斤炮齐射,十七分钟内把两里外一个废弃碉楼打成碎末。总兵大人成了镇守府的忠实粉丝,他希望能加大和台北贸易往来,也希望换些武器装备自己的部队。
‘鄚玖对咱们琉球的故国衣裳交口称赞,他还送了不少檀木,沉香,象牙之类的珍宝,据外贸司估算大概要小三万圆。我回赠了他三百只褐贝斯,三门两斤炮和一门英国九斤炮,反正他就几百个兵,送再多他也用不上。’许大人的来信,洋溢着他对自己第一次处女外交之行的信心。‘鄚大人还领着广南国河仙镇总兵的职位,他说他是因为远离故国无依无靠,这也是没办法才领的,他想让咱们镇守府也给他封个官职,如果是世职更好,这个我也拿捏不好,你回头看看怎么答复他。’
屁个无依无靠,分明就是个墙头草。原来靠着巴结真腊贵人,得了河仙这块地,后来看广南强,赶紧拍广南的马屁,这次看见你许大人带着这许多大炮,人家不热情才见了鬼了。
河仙访问结束,大队人马打算上船往金边赶。金边这城就在湄公河旁,可湄公河在下游三角洲上分了九条河道入海,琉球人这次来了十几条船,其中三条四千石大船吃水很深,没水文资料不敢进这种河道。许三多也懒得折腾,在海图上找了个看着离金边距离不远的小镇就靠到岸上,剩下的路看海图没多远嘛,走几步也就到了。
这地方夷人海图上叫科隆盖坡(今柬埔寨白马石),谁想到靠岸很费劲,这地方本来就不是港口啊。大船得等涨潮才能靠上去,船队多等了一天才开始下人卸炮。等都折腾完了,真腊国一个副丞相带着人骑大象赶过来了。船队还在河仙的时候,鄚大人已经派人去金边通报去了,而且还特意派几个高棉人过去说的。
要不怎么说墙头草呢……
这位叫巴法瓦格曼的大人特别客气,他拦着船队说别卸船了,琉球的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俺们尽量办。这里离俺们都城还小两百里呢,路上不是树林子就是烂泥地,特别不好走。
两边就在岸边一片树林子里把事儿谈了,镇守府用五千块银圆买下真腊国富国岛。双方在小树林里铺了块木板,在上面写了文书盖了印。许三多很开心的送了对方礼物,一支镶金带银的长管火枪和一把象牙柄的短柄火枪,还有火绳枪两百只。这份厚礼让高棉人特别感动,巴法瓦格曼来的匆忙,只带了几百块宝石和十对象牙,他问许三多想要点什么,出发前大伙开会说过台南运回来太多光棍这事,许三多就提出能不能买点番女,人家大人眼睛都不眨说送他五百。不过随身也没带着,回头让人送富国岛去。
办外交也没什么难的嘛,来信最后许三多特意提醒王浩,以后多培训下外贸司员工,凡事要以德服人,要有礼貌。
算了,甭管咋说人许三多把事儿办成了。王浩随手拿纸开始写训令,富国岛新建富国哨;组建义勇二营,由葛玛兰哨,泰雅哨,金兰哨编成;富国哨、义勇二营、金兰守备营合编金兰团。朱标升任金兰团团长,中校军衔。原守备营代营官张得功晋营官,少校军衔。原骑兵哨哨官蔡则转义勇二营营官,少校军衔。其他陆队逐次调回。
设立金兰湾都护府。都户府设都护一人(文从六品),防御官一人,监察官一人。金兰团团长朱标兼任都护,营官张得功兼任防御,侍卫室中尉金泽国晋上尉,转任金兰监察官兼金兰团军法官。金兰湾都督府军政合一,暂不任命民政官。
康熙25年秋天,镇守府在中南半岛的最南端布下两颗旗子,守护着一个角叫湄公河三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