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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章 民五总队
    陈利平又找不到家了。他这个营调到台北大营的时候,他家还安在加里苑社,如今已经改名叫城东村。等到在台北修完码头又剿了土番,再回大营的时候他看到一封家信。信上告诉小陈他阿爸升职了,调到台北一个叫民五总队里当了副总队长。他找人打听了一下,才明白他阿爸当官了。几年折腾下来,民政拓荒经验很足,最早建民队都是六十户到八十户建一个队,结果再来新民户,只能不停的拆队再建队,十分折腾。现在规矩改了,建一个小队大约就十户左右,这样再来民户马上打散安置在各队里面,等差不多够四十户了也就该建村子了,到时候小队长直接改成甲长。五七个小队建一个队,五六个队合起来建一个总队。等以后建乡,总队长可以直接转乡长。难怪阿爸乐呵呵的把家搬台北来,副总队长到建乡的时候至少是个乡公所股长,那是个从八品的官,已经快追上陈利平了。
    之所以说快追上,是因为陈利平升了中尉衔哨官,台北拆番社的时候参军司总结经验,九成反抗的都是泰雅族人,这一族果然比前面接触的葛玛兰人、凯达格兰人来的刚烈。参谋们把这事儿汇报到王浩那儿,王大人的解决办法很简单,这么勇武的番人那征兵吧。于是马上抽调青壮编成泰雅哨和凯达哨,用的这两名字其实兵员全是泰雅人,只不过被重新打散编制到义勇营各哨里。义勇营变成了五个哨的大营,台北行动严格说只打了一仗,陈利平有幸参加了,还评定了一个次功。
    军功分为头、大、奇、次、末共五级,次功乃是第二低的军功,今年一年没打仗,就这个第二低的军功,这一年战兵拢共只有六个人评上。不但得了军功,参军司还推了个勋章制度,第一次授予的叫忠勇章,听说也不算多高级的勋章。这个章也让全军羡慕的不得了,同样参战的两个民兵排,带队的是个乡兵役股股长,民兵发的奖励是银圆,这个股长拿了十五块钱,他跟上头申请不要钱要勋章,当天就被何大人拒下来。普达社这仗有四个人拿二等忠勇章,七个拿到三等章,就靠这点难得的战功,小陈年底坐了个快车,战后马上提为凯达哨的哨官。
    陈利平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当时战兵调整的时候,自己怎么就被从船上调下来呢?今年跑船的可真是发大财了。最传奇的是那个外号幸运星的飞扬号船长方吉星,他的船去马尼拉卖货,刚出港几里路就碰到一条广东来的大船,方船长当天就赶回了马尼拉,一船货卖了五万八千两。人家一天就挣了三千五百两。现在桃源县有句俗话叫‘要想挣钱,就得上船’。
    工商司和军备司开发了不少选装的好东西,谁有钱谁够级别就能自己买,那些东西真是好,又漂亮又精致。陈哨官腰上别的短枪就不是配发的,他这把枪管精钢的,枪机扳手镀银,握把上有一颗大大的铜星。这是陈利平升哨官时候送给自己的礼物。没法子,这是能拿的出手的最便宜的选配品……他还只是尉官,如果是校官,那颗星可以用银星,那还得再贵五块钱。哨官还可以换指挥刀,那东西更贵,刀鞘鲨鱼皮的,吞口镀银握把上带宝石,一把刀等于他半年薪水,陈利平是舍不得,他挣得饷钱还想着攒起来帮家里盖房子,他带的还是配发的军刀,就是肉搏兵用的轻飘飘的玩意。这么贵的军刀,人家船上的尉官估摸着七八成都换了,现在他们天天问被服局有没有更精神的礼服,钱多的烧手啊。
    从一早出营,陈利平走了两个多时辰还没走到,民五总队从地图上看就在大营正南方,可是没路啊。他得先过河沿着大路往东南走,然后坐船再过到河西,再往西南方向走一大段土路。盆地里可没多少大路,基本上想去哪,只能走这种民队踩出来的小路。这一绕远就远了十几里,好在他倒是没东西,现在大营里能买到的玩意供销社应该都有,今年又没出国没必要买了扛回家,没准供销社买还能便宜点呢。
    就这样也不轻松,他把自己原来那把火枪背着呢,最近营里换枪,最早那批枪管两截焊的,还有用刀刺的都要收回去,参军司认定刀型刺刀没有三棱刺刀杀伤力大,刺杀动作大的时候易于损坏。正好有个外国要买军火,参军司借着这次机会全部换装。陈利平这支枪,他正经用了两年有点舍不得,正好上头鼓励军人带枪回家,这把旧枪三块钱就可以带走,他打算这次放家里,以后退伍了可以带出去打打猎。一把枪再加上刺刀铅子也有十几斤,小陈越走越累只能坚持着,这次一共请了五天假早点到家算了。
    按军规,两年有十二天假,可是他不行。他这刚当上哨官,还是最烂的新哨,要是敢回家歇十二天,再回大营朱营官非得把他抽死。朱标已经给哨官开过会了,趁着没到年让每人回家看看,等他年底总结会开完,大家必须赶回来。这个年义勇营谁也别过了,趁着别的营头都不在,大家拼命给我练。谁让我老朱丢了脸,我就让他没有脸。这是朱扒皮原话,军法官劝都不好使,陈利平打心眼里怕这个营官,他一瞪眼是真吓人。
    路上全是小岔路也没个标志,陈利平连着走错两次,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总算找到新家,果然又是个破破烂烂的番社土房。等他走到家的时候,看见陈章氏正坐在椅子上发呆。“阿母,我回来啦。”陈利平把枪放下,走过来给母亲敬了一个军礼“细妹子她们呢,还有我爹呢?”
    他这突然到家把老妈高兴坏了,陈章氏赶紧站起来,拉着儿子的手东看西看不撒手“你这回家咋不说一声呢,你阿爸现在还在队里,队里分了好几处驻扎,他可不一定能回家,我回头让人找去。”
    别看家里人口不少,可今年散的特别厉害,民五总队分在四个点驻扎,老陈虽然负责这个点,也要经常跑到别处指导工作。二伢子又留在桃源读书,细妹子下半年也开始上学。女孩儿也要至少读三年书这事陈利平是知道的,当时在桃源就有这个消息,可是自己弟弟咋没跟过来,他有点奇怪“阿母,台北这边没学校吗?他才多大怎么能自己待在外面。”
    这话说的陈章氏直叹气“哎,谁说不是。我当时都不同意,可是你阿爸说这是好事,他说以后会有出息。”
    今年初的时候,台湾这边夷人一下到了不少,这些人里边人渣比较多,可也有不少人才。当时又在等巡航船大修,为了人尽其用,王浩亲自带队把这些人过了一遍,结果搞了不少学习班出来。
    像通事班,调集了将近三十个孩子在分别学习英、法和西班牙语。还有科技班,就是跟着老外学欧洲的机械技术,初级化学的。还有个数学班,选了一个葡萄牙籍老流氓在教学。陈家这个二儿子数字敏感度不错,当时也被挑选过,因为年纪小漏过去了。结果年底桃源那边来了一纸调令,要求送过来参加一个叫集训班。这个班实际上是为选留学生做准备,王浩觉得学习最好从娃娃抓起,大笔一挥把年纪放到十二到十八岁,结果各地又重新筛了一遍。
    出国留学这事没有下传,老陈跟着民政开会开多了,对官府风格敏感,他就私下和老婆说“你看着吧,这个班不定大人们将来怎么用呢,将来肯定不一般,你可千万别拦着孩子前程。”
    为啥这么说呢,这个班不但不收学费还包吃包住,每月给一块钱零花钱。小学校不收学费那是这几年的善政,民政吹过风的,将来早晚要收,现在是因为太多新移民没有积蓄,要让他们交钱大人就让孩子回家了。读书管吃管喝还给钱,老陈这辈子还没听说过,他第一判断,这事儿肯定大有前途。
    听老妈这么一学舌,陈利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一个奴兵每天练得累死累活的一个月才一块半,自己弟弟每天坐教室里听先生讲课,还给一块钱零花,桃源那物价一块钱省着点用,够个大人活的。他对老爸这看法表示赞同,抬头问道“我媳妇呢,出去队里干活去啦?”
    陈章氏又叹口气“你媳妇也出息了,现在总队那边也上个啥班,说年后这边供销社要开张,选了去做营业员,以后也吃公家饭啦。”老陈家这个媳妇是番妇出身,去年国语还说不利落呢,不过年轻人学的快,再加上公公又是副总队长,供销社多少也有些照顾的成分。
    好家伙家里总共六口人,倒是有四个挣工资的,这一年得挣多少银子啊。陈利平问了问老妈,他阿爸每月开三块半工资,比在军队要低些,不知道以后民队转了乡会不会还这样。“阿母,现在家里挣这许多钱,你还叹气干啥,转过年去不如找人修个大房子,咱家现在可不差钱。”
    “哎,我叹气不是发愁你们兄弟,我是叹气自己,到这边以后,供销社也不开门,我那台织布机都一个多月没做活了。”陈章氏这会儿又在叹气,她可是苦海里的出身,有时候想想自家一年挣的银子,以前半辈子都没赚过,都怕自己在做梦,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看看是不是假的。
    想了想她又开始摇头“房子也不能修,你阿爸说了好几次,他这个队没准还得变,万一要是再升一级去哪儿当总队长,到时候搬家麻烦。这老东西越老越官迷。”
    其实转过年陈利平才二十二,他阿爸也还没到四十。这年代生活压力大,三十多的时候,老陈就跟半大老头差不多了,这两年反倒越活越年轻。老妈说的小陈也不会反对,所以就坐在那儿陪着阿母聊天说笑。又过了一会,细妹子下学回家,小陈让妹子带着去找阿爸。这天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队里虽然没有供销社,可是有脑子活泛的,自己跑到大营那边买了肉鱼之类的到队里来卖,对于现在的老陈一家,这点小钱是在不算啥钱。陈利平这次回家,直接给了阿母二十块军票,心疼媳妇还偷偷给了她五块,连细妹子他都给了个五角的银币当零花钱。这些都加上还不到他半年基本工资,再说今年打的仗虽然小,津贴总还是有一份的。
    吃完饭没说几句话,陈章氏就把儿子轰走了,临走还低声要挟小陈,让他赶紧生个娃出来。她已经知道这趟小陈待不了几天了,今年过年都不在家过,要是再不生个孙子,这家里多冷清啊。等到小陈听话回了自己屋,她赶紧把儿子在军里立了功劳,得了个什么章的事情和老陈学了一遍。儿子升了从八品,听着好像好厉害的样子,她也赶紧和自己男人说,到底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她也不是很懂。
    “多大的官,一个县的县令就是个正七品,你说从八品多大的官。”老陈倒背着双手,到家了他也没脱制服,就这么在地上走来走去的。
    说着话他还在咬牙“我听林总队说,明年民政最重要的项目是开茶园,咱这个点再往南不出二里就是山坡地,明年年初有个劳动竞赛,这次我得拼命干,真得个第一名,搞不好再开总队就升个总队长,到时候咱也能弄个乡长当当。现如今乡长是正八品,比老大那个官还大些。”当老子的总不能被儿子比过去,老陈这颗火热的心这会让儿子弄的痒痒的。
    自己当家的也这么出息啊,陈章氏这心里这个舒坦,儿子儿子这么厉害,当家的也这么厉害,自己这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啊。她赶紧转身到柜子里掏烟丝给男人装上“当家的,老大这当兵功劳是大,就是老得出去打仗可多危险,这万一有个啥的可咋办,啥时候和官府说让他退了得了。”
    这真是妇道人家,还想着退伍,搞不好明年还要扩军呢,老陈转头就把老婆训了一顿。听到当兵这么不自由,陈章氏吓得够呛,老大可没和自己说过这些啊,她想了半天低头说道“当家的,听说明年生四个娃还有奖钱,现在咱家有吃有喝的,就是家里人少冷清点,要不咱们那个那个……”说着说着她自己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