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为了变革的事吵的如火如荼,那治水良策更像是一颗炮仗,点燃了蔚兰和谢远茗两派所剩不多的耐性。
任凭朝中如何风雨,人卓这个被挤到一边的京兆尹,默默的蹲在京府衙门,偏安一隅。
给云皇选男人这种事,她真的提不起多大兴趣。她的活计,无非是拟出京畿一带适龄男子的,根据八字,名姓,背景什么的挑选一番罢了。
她一边拿着一根玉簪,挑着窗沿上落下来的槐花;一边听着各房典吏的报备,时不时嘱咐两句。
府衙办公的地方,一排忙碌,只有人卓闲闲的看着窗外,打了个哈欠。她是真的不太懂,与其乱插手,不如交给这些在行的好好干。不过,做领导的感觉,真的好。
她端起手边的青瓷茶杯,抿了几口,便又被来人打断了。
“大人,工部郎中高蕴燕来信。”
人卓拿着工部郎中的书信,看了好一会,在这华辞丽藻,充满典故,极尽客套的奉承的长篇里,总结出几句话:“仰慕司徒大人已久,那日上朝前谈了几次话,意犹未尽,在珍馐阁请你吃个饭,好好把酒言欢。”
这个高蕴燕,就是之前和人卓打交道的,无利不起早的小人中的一个。
估摸着差不多中午了,派人备好了马车,人卓就带着凌安去了珍馐阁。
珍馐阁并非处在闹市街,而是在隔着闹市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这一块,少有行人,都是些马车轿子。整条街都是装修的极尽高雅的茶楼,锦绣庄子,古玩玉器店,看着十分气派。
人卓下了马车,一踩,脚下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用的青砖也不是凡物。这地方,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伙计恭恭敬敬的将她迎入一处雅阁,阁内有个用竹子拼成的影壁,居然还有潺潺流水顺着留下来。这雅阁看着没什么值钱东西,但是光这室内流水,就是大手笔啊。
人卓环顾一周,桌前就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高蕴燕,一个是商户模样的中年女人。两人见了她,纷纷站起来,好一番客套。尤其是高蕴燕,脸笑的跟花一样。
席间上的菜,看着简简单单,但是功夫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光这一味时鲜的凤卷野菌丝中的材料,就用了好几个鸭子,几只鸡熬成,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道功夫,鲜而不腻。别的人卓是尝不出来了,真奢侈,真腐败啊。
再喝一口清酒,酒浓度不大,带着酸甜的青梅味。
且不管人卓是真心的来吃饭的,高蕴燕把这王夫人介绍给她,是为了选秀的事。
“王夫人,膝下子嗣单薄了些,便将旁支的儿子过继了,就是个名分问题,想来也是够资格参加选秀的。”
高蕴燕拉着人卓吃了半晌,又套了不少近乎,这才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来走后门的。
那王夫人紧接着高蕴燕应和道:“小人仰慕司徒大人已久,一些土仪,甚是微薄,不成敬意。”说着,她从袖子里套出一张礼单。
人卓拿过来一看,两对冰种翡翠玉镯,十匹云锦,六匹垂纱,还有京郊一些田地。老实说,当初跟着姜玄走东闯西做生意,见过不少好东西,但是一直都用来“为国为民”了,她很穷,她不嫌自己钱多的。有些小礼物嘛,不影响原则也是可以收一收的。
“王夫人一看就是个谨慎的人,想来王夫人的儿子,必定是身家背景清白的。”人卓盯着王夫人似笑非笑的说道。
王夫人忙道:“大人放心。”
人卓点点头,把礼单收起来,继续吃喝,一派和乐融融。
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也可能是风寒余病,人卓有点不舒服,干脆就下来走了。人卓带着凌安横穿闹市区,叫马车绕道回去。
呼吸点新鲜空气,活动活动显然好多了。
人卓刚笑着跟凌安说自己大惊小怪,转头就倒在了地上。晕的不行,偏生凌安还只知道一个劲晃她。
很快凌安被人拨拉开来,来人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放在她额头上的玉手也冰冰凉凉的,人卓忍不住抱着他的手不想撒开。
扎了几针之后,人卓才渐渐清明起来。
睁眼是一张如玉的帅脸,面容白皙清冷,眉心略偏处一颗朱砂,使他冷洁的脸上多了几分旖旎。他收起手里的针:“小姐近日心力过耗,还是多加休息,放松心情的好。”
连说话都那么温柔好听,人卓几乎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砰砰跳的声音。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姓名,家住哪里,也好答谢一番。”
男子抽出自己的手,略有几分微赧:“举手之劳,不必了。”
生怕被人卓缠上似的,转身带着自己的小厮匆匆离去。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的散去,只剩下蹲在一旁的凌安。人卓傻笑了片刻,对凌安道:“小安子,十分钟以内,我要那男人的所有信息。”
凌安抓了抓脑袋:“主子,你还不如直接抓回去自己问。”
“算了算了,来日方长。”
眨眼到了进宫选秀的日子,这选秀的大部分事务基本上交给宫里的管事了。
天刚蒙蒙亮,周围还带着昨夜夜雨的湿气,朝凤门外长长的甬道,已经排满了马车。待那些待选的男人们陆续进去以后,人卓总算松了口气,她骑着马就开始往回走。
也不知怎么的,半道上,路过一个小水洼,渐了别人一身水。
那人一身素袍,正焦急的看着车夫拉扯着马车,车轮子陷进泥坑,动弹不得。
人卓赶紧下马道歉,却是熟悉的面孔:“是你?”
男子长袖轻扫身上的泥点子,微叹了口气。
人卓很快又看到了他腰上挂着的绿牌:“你……是来选秀的。”
他有些茫然和无助:“家里住的远,这马车又陷在泥里,怕是要误了时辰了。”
“你希望……被选上吗?”
“能被选上,我自然是高兴的。”
人卓看着男子身上被她弄脏的外袍,默了片刻,转头对着凌安吩咐道:“用轻功去府上取那件沅城来的澜素袍,快去快回。”
司徒府离这已经不远了,凌安很快将衣服取了回来。
人卓将澜素袍展开,银素色的衣服在太阳下闪着深沉的光波。人卓一把给他披上,又将他扶到了马上:“陛下若是问起,只说不敢忘怀旧日甘苦。”
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帮我?”
“你忘了,你在街头救过我。”
她轻拍了下马背,看着他轻驰而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片刻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呢喃道:“又忘了问你,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