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随着新皇的妥协,另立新后,一致对外而很快的结束了。可这战事留下的疮疤,却久久难以平复。
这场盛朝和罗刹国来势汹汹的战争,造就了大量的难民。
人卓静静的坐在难民棚子里,衣衫褴褛。一队队的士兵穿梭而来,驱赶他们。一身戎装的军士,穿着闪亮的盔甲,踢翻了妇女面前的破筐子。女人慌乱的捡拾着散落到地上的锅碗瓢盆,孩子在一旁大声哭泣,一边的男人愤怒的扑上去,被击倒在地。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看到这个人没有?谁要是敢窝藏叛贼落人卓……”军士拿着手里的画像,给人们看,“一律杀无赦!”
她扭头向外看去,久违的阳光几乎刺痛她的眼睛,是那天给她报信的驿卒。驿卒的盔甲上崔氏的族徽闪着幽冷的光,这信至今在她的衣兜里揣着。她如今……也只剩这信了。
如今这崔家也算是如日中天,权倾朝野了吧。若不是她们为了一己私欲,弄出这乱子,沈籍也不会死,他会在自己身边,好好的活着。
这些把控朝政利益熏心的人以为这样就完了,可以安心的享受这荣华富贵。人卓冷冷的笑着,让人平白受了难,自己却在京城享福?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拄起拐棍,拖着伤腿,慢慢的挪动了出去,泥垢之下,谁都认不出她是当初临阵脱逃的闽川县令,落人卓。落人卓死了,死在落宅爆炸的那天夜里,随着沈籍永远的去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个满身罪恶的鬼魂罢了。
缩在一角掰手指的凤耶见状,紧紧的跟了上去,带着几分疯癫和痴傻。
一连几天,人卓都悄悄跟在那个不对劲的驿卒后面,他哪是什么驿卒,人卓在房檐的遮掩下,看着这个人摇身变作兵曹与崔氏的人接触着。沈籍有没有真的病重她不知道,但是沈籍的死,肯定跟这所谓的崔氏脱不了干系。她攥起手下的瓦片,一点一点的捏碎了。
人卓曾在落宅的原址上刨了许久,刨出一具具焦尸。她认不出哪具是沈籍的尸体,只好把能挖出来的都一并埋了。野狗在远处咆哮,乌鸦在天空盘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她在着这连个墓碑都没有的一片土堆旁看着日月轮转,风云沧桑的变换。直到旁边的凤耶饿的拔起地上的杂草,往嘴里塞去。
她亏欠了凤耶,凤耶也伤害过她深爱的人,付出了代价,爱不了,弃不得。就像这人世间的罪恶无穷尽,互相浸染,纠缠不清,而这究竟是谁的错?
凤耶的罪孽是她的过错,救了他却又任他自生自灭。更是清水阁的错,摧残人性,灭绝人伦,而这罪孽她最终会全部报偿在清水阁头上。还有崔氏,哪个都别想跑。沈籍去了,她无所顾忌,什么都不怕了,她要报复。
她拎起凤耶,冲着荒凉的土堆道:“阿籍,我走了。”
一切都没有结束,怎么结束,她的家人她的爱人无辜枉死,无处安身,她的恨意无处安放。
云王出逃,逃到了北地的塞外,躲躲藏藏,大势已去。
人卓靠着仅剩的银子,带着疯癫的凤耶,一路遮遮掩掩逃往了北地。
雄鹰在高远的天空盘旋着,发出阵阵长啸,远处低矮的山坡上,牛羊在奔跑,风吹的野草低低的匍匐在地上。赶牛车的人扬起鞭子,喊起悠长的号子。
蓬头垢面的人卓裹紧了羊皮,掰开干粮,一口一口的喂进凤耶的嘴里。这干粮太难吃了,她吃不下,于是大半就喂给了眼神依旧迷乱的凤耶,反正他连草都肯吃。
他们来到部落的聚集地,人卓把车钱给了车夫,就带着凤耶站到了人来羊往,充斥着汗液和粪便气味的集市里。
两个人站在街上,头发油腻成缕,衣服混合污渍结成痂壳,让散发着异味的异族人也忍不住纷纷退散。
人卓腋下夹着凤耶,目视着前方,喃喃自语:“这茫茫塞外,怎么找这云王啊。”右前方的烤羊肉摊子的味道直冲头顶,人卓鬼使神差的走过去。看着烤羊肉在炭火上吱吱冒着油,又摸了摸身上最后几个铜板。
卖烤肉的大汉,拿着巾子挥舞着:“买不买,不买别戳这影响我生意。”人卓飞快的拿起一个烤羊腿,揣胯间布兜里,运起轻功,飞到旌旗之上,扬长而去。
“我的烤羊!好你个贼!”大汉拿起剃肉刀,追了出去。
人卓在北上的路上,日夜苦练武功,功夫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是不怵他。
迎面而至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的小爷,一身的胡人装扮,时不时拿着马鞭吓唬路人。这么张扬,不欺负你欺负谁。人卓飞身过去,把他从马背上踢了下去,骑上抢来的马,扬长而去。
那个小爷震惊的坐在街道上,直到被手下人扶起来,都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都起开!”霍都甩开侍卫的手,指着那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他可知本王是谁?”
“王子息怒,属下这就调集骑手,把您的马追回来。”
“还不快去!等本王抓到他,非抽死他不可!“
在一处河边啃羊腿的人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身后勒郭部追兵将至,直到蹄声阵阵。十几个装备精良的骑兵,手持着弯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人卓对着前头怒气冲冲的小少爷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借了借你的马,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嘛,别白折了你这些喂了那么多酒肉的手下。”
“给我上!等小王把你抓起来,看你还嚣不嚣张。”
人卓带着凤耶这个拖油瓶左劈右闪,厮打起来。骑手一个接一个被她撂到马下,直到坐在马上的,只剩下那个所谓的小王一个。
他这些侍卫,欺负欺负普通人也就罢了。
人卓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刀搭在他脖子上。
“你倒是挺能打。”霍都难掩钦佩的说。
“你倒是胆挺大,也不怕我把你杀了。”
“杀了小王,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勒郭部的大军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哟,勒郭部的小王子啊。”人卓凑近他的脸,上看下看的,看的霍都一阵心虚。
“你干什么,别凑本王这么近!”霍都别开脸。
“哟,原来您就是霍都小王呀,在下对您仰慕已久,都是误会,我要是知道是霍都小王的马,绝对不抢的。你看,我们还是化干戈为玉帛,交个朋友吧。”人卓笑嘻嘻的说。
霍都看着架在他脖子里的钢刀,心里默默的想:“谁和你这脏兮兮的抢马贼做朋友,等到了我的盘,还由的了你,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