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被工友们堵着大剧院的门叫骂,扮演叔伯的俩工人这会儿正是满肚子委屈怨气的时候,破罐子破摔地……演得极其传神;他俩出场不到十分钟、合谋污蔑陷害辛德瑞拉的台词才演完,分部长的两只尖耳朵就气得被上冲到头顶的血液染红……
接下来四十多分钟的剧情围绕着辛德瑞拉究竟是小镇的救世主还是带来灾祸的恶魔附身展开:
镇民们从感激支持辛德瑞拉到半信半疑、到被群体气氛感染纷纷喊出口“让她死”。
辛德瑞拉的奶奶和继母从忌惮痛恨到幡然悔悟、到为了辛德瑞拉四处奔走求情,奶奶还被怕她碍事的叔伯合谋害死。
原本坚定地相信着镇民们会相信她的辛德瑞拉,一直否认着自己的罪名,但在没有强大外敌的局面下、那些曾经信服她的人相继离开,一个个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两位继妹的背叛成了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她被脱下了那身曾经被外敌鲜血染红的铠甲,她的智慧和勇敢被污蔑成恶魔的陷阱,她被她所保护的镇民们绑到了火刑架上。
分部长很清楚这只是演戏、这只是舞台上的戏剧,但他却难以控制自己的愤怒,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木头被他捏出“咔咔”声响……
镇民们仇恨地冲辛德瑞拉吐口水、群起而上点燃架起来的木头;火光中,辛德瑞拉与继母合唱了一曲对家乡、对亲人的眷恋不舍,对这个美丽世界的遗憾和感伤,骗得剧场内观众哭声成片……
四面八方传来的抽泣声中,分部长握紧拳头、紧盯着火光中的辛德瑞拉,听着她愤怒不屈地唱出谢幕曲——这一刻,他不再挑剔这名素质不够的人族演员缺乏唱功,他甚至觉得这处唱段就应该用这样质朴、生涩、甚至有些变调沙哑的吼声来表达。
这样的唱段,才是真正有力量的、能打动人心的演唱!
辛德瑞拉的谢幕曲唱到“为何要跪地匍匐”时,剧场内响起了观众的合唱声,先是只有寥寥几人,很快便变成了一波波、一层层的声浪,最后变成数百人的大合唱。
分部长只觉一阵颤栗,脖子后、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来由的激动情绪自脚底升起直冲头顶,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力量!
剧场内不分身份、地位、种族、年龄、性别的观众们情绪共鸣下,产生的力量!
分部长感受着这异样的力量冲击,彻底明白了克莱斯特、伊芙琳和温斯顿伯爵为何要用那样显得有些谄媚的赞誉之词盛赞《灰姑娘》这出戏剧——任何人的耳边响起近千人声嘶力竭地吼出“高傲的狮子绝不向懦弱屈服”时,他绝不会吝啬地挑拣赞美词汇!
他只会烦恼自己的词汇量不够充足!
分部长这会儿就有着类似的烦恼……他也想为这场别开生面的、给了他极大震撼的演出写一篇剧评,只是搜肠刮肚了半天,总找不着比温斯顿伯爵更富情感的溢美之词。
辛德瑞拉悲剧退场,继母演员唱完唱段,布鲁诺医生扮演的神官厚颜无耻地将辛德瑞拉的悲剧唱成天父的“慈悲”时,如雨般的臭鞋子再度飞向舞台……幸好早有准备的骑士兄弟、亚力等人虎视眈眈挡在第一排,布鲁诺医生这回不用操心自己又被人扛着椅子冲上来痛殴。
四个小时的演出结束,随着人流走出大剧院的分部长和副手没有在骑士领停留,匆匆回城。
普通观众中仍有不少人蹲在大剧院门口,期望着能随便逮着个反派演员饱以老拳。
疑似父子、师徒的陌生男子和少年人最后一批走出大门,跳脱的少年难忍激动之情、混到观众堆里跟别人讨论了好会儿剧情,直到男子出声招呼才意犹未尽地走回来。
“老师,我听他们说罗宾斯剧团里好些演员都是从工人里面选的呢。”少年人心痒难耐地,“不如我们在这个骑士领住一段时间吧,也许下次招演员时能混进去呢?罗宾斯骑士的剧作写得可太好了!”
男子抬手刮了下少年人头皮,哭笑不得地:“上个月你的愿望还是成为大英雄吧,这么快就不想当英雄了,只想当演员?”
“嘿嘿……要不然当一阵子演员也是可以的嘛。”少年人讨好地。
“别想了。看了两场你还看不出来吗,罗宾斯剧团只有反派才会让生手担当,贵族们调教的演员长得都太端正。”男子抬脚往广场边的熟食店走,没好气地对弟子道,“你看看那些蹲在剧院门口的人,受他们‘欢迎’可不是什么好事。”
“哦。”少年人垂头丧气地跟上男子的脚步,“那老师,我们接下来去哪呢,还去圣布里奇吗?”
男子想了想,摇头道:“圣布里奇不必去了。无论卡莱尔·哈维·费迪南德其人是否像流言中所吹嘘的那样英明神武,只看他的‘学弟’,就知道不会是徒有虚名。”
“哦~老师,那么你是想去见见那个贤者阿云?”少年人反应极快地道。
“为什么不呢。”男子露出笑容,“能将森林精灵的将军请来为自己的弟子捧场,这个贤者阿云显然不是森林精灵扶持的傀儡,只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们走一趟了。”
少年人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疑惑地:“去诅咒之地得坐船呢,老师,我们还有钱吗,最后的十几个银币都让我们用光了吧?”
“要什么钱,去当他们的工人蹭船坐不就好了。”
“咦——听说他们的工人很辛苦的啊!”
雪精灵是极有行动力的种族,分部长回到瓦伦丁,晚餐也顾不上吃便伏案提笔、一口气写出千字剧评,自己欣赏了半天、斟酌着略做修饰,便将自己的剧评与早上收到的三份一块儿打包,传输往埃利奥特宫的总部。
忙完这茬,分部长这才能安心坐下来用餐……
吃着吃着,分部长的尖耳朵忽然竖了起来。
“咦……等等,演出时坐在我身边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分部长一脸惊疑不定,猛然起身、丢下刀叉,跑出去找副手。
“亨利!你还记不记得看演出时坐在我们旁边的那对父子?!”
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的人族副手惊诧地看向闯进来的上司。
“快想想、坐在你右手边的那个男人!”分部长催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