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萧云拿出药瓶,往挑过刺的血糊糊皮肉上倒。
“比如,肖恩的老家克洛宁。有乡下贵族的地方,村民就全是贵族的家畜。没有乡下贵族的地方,贵族的管家就会成为所有村民的‘神’,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给管家当跑腿,他们甚至可以把同龄的小男孩推到水井里……如果哪一家死了强壮的男主人,那么女人最好赶紧带着孩子改嫁,放弃原有的土地房屋和财产,不然的话她们会在损失一切的同时将命也丢掉。”
萧云抖药粉的手顿了顿,边上药,边叹气:“好吧……我倒是得注意给族人上课的尺度了。”
“阿云,你的族人们有你可真好。”普利莫情不自禁地。
“应该换个说法,普利莫,是我身为雪狼族真是太过幸运。”萧云不无讽刺地,“如果我是出身在某个人类王国的人类,又不够幸运地没有降生在有地位的家族、并成为备受重视关爱的子弟,你能想象得到我的下场吗?”
普利莫:“这……”
“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在的我应该在某处荒地中静静地化为白骨吧?”萧云自嘲道。
“这可一点也不好笑。”普利莫苦笑道。
哈里斯站在门外听了会儿,轻手轻脚地离开。
伤势沉重的哥哥始终没有醒来,伤势较轻的妹妹在得到救治后半夜时便清醒过来了,萧云低声安抚了会儿这位不知名的农家女,弄清楚了这对兄妹出事的前因后果,随之便犯了难。
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对倒霉兄妹的遭遇在经过地球上信息大爆炸时代洗礼的萧云看来并不显得出奇——可勉强用五官端正来形容的妹妹被村里跟贵族有联系的人家(儿子给贵族的管家当车夫)看上,哥哥带着妹妹出逃,被村人看见,恼羞成怒的“大户”人家便组织村民追了出来……然后被萧云等人撞个正着。
不管把这两兄妹留在镇子上还是送回村子里,都跟要他俩的命没区别,没奈何,天亮后萧云只能带着这俩上路,到下一个城镇时再安置……本地人流动性极低,出了百里就差不多是另一个世界,离远点儿了这对兄妹才能有生机。
赶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离开小镇,用简易担架抬着兄妹俩一口气跑出百十里地,下午时找了个靠近水源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吃了顿野餐,萧云便召集大伙儿,以这对兄妹俩的遭遇为案例,给族人们上课。
“也就是说,别人要和妹妹结为伴侣,妹妹不同意,所以她和她的哥哥就被人欺负?”草根族长听得一脑门的官司,“等等啊阿云,我们知道人类的世界结为伴侣是雄……男性说了算,可是别人都不愿意了,怎么还能这么干?”
“对啊,就算勉强结为伴侣,幼崽总是要妹妹来生的吧,妹妹不愿意孵育幼崽的话,那么强行结合又有什么用呢?”大河出声道。
“这个问题,我们要剥离表面来看内涵。”萧云很能理解雪狼族的雌性对此反应比较大,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河冷静,“从表面上来看,这仿佛是求偶不成恼羞成怒,但其实这件事从发生到结局,都跟求偶没有关系,与组成家庭、孵育后代更没有任何联系。”
“??”别说雪狼族&猫族满头问号,对人类世界足够了解的普利莫和哈里斯都是一头雾水。
“这次事件中,压迫兄妹俩的农夫并非出于对伴侣、对家庭成员的需求,而是一种将手中微小的权力变现为实际利益的展示。”萧云淡定地道,“这个农夫的儿子给贵族的管家当马夫,这层关系让这户农夫与贵族产生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联系。这种联系呢,让这户农夫的身份与普通乡民有了明显的区别、他握有了最底层的、最末端的微小权力。这份权力让他能在村民中一呼百应,强迫或收拾不懂事、不跪服于他的村民变得极其简单。”
“他展现自身权力、向村民展示了他收拾不服从他的人的能力,今后,他在村民中将更有话语权,更不会有人来挑战他的权威,这就是权力变现。”
众人:“呃……”
“可是,为什么别的村民就一定要听他的呢?”大河还是没法接受这种无理的逻辑,“难道其他人就不会觉得这么做不对吗?”
萧云微微一笑:“这就是我跟大伙儿讲过的,权力分封制度的末端体现了。我说权力分封制度是极其有害、极其影响集体发展的,大伙儿总是不能直观地理解,那么今天就借这次事件,咱们来做一个演练……如果一个集体、一个团队,没有建立出正确有序的规则体系,而是以权力分封的封建制度来管理,会造成多么糟糕的局面。”
“首先,假设我是我们这群人中最有话语权的领导者,你们所有人都习惯了听我的,按我的吩咐做事。”萧云竖起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身为领导者的我有管理好我们这个团队的义务和责任,因为没有形成团队的你们聚拢在我周围,我这个所谓的领导者就一钱不值。”
前面的话也就罢了,后面这半截简直听得哈里斯一头的汗……虽然贤者阿云是在打比喻,可这话里面包含的内容实在是——太过直白赤果了!
“我一个人,要直面大伙儿这么多人,每个人都要平等地对待、照顾,那显然是很累人的。一开始我平等对待大伙儿,时间长了,我不耐烦了,那么我就想,是不是能有更简单的办法来管好你们这些总是给我找麻烦的家伙,让我能省点事?偷点懒呢?”萧云继续道,“想来想去,我一个人负责所有人确实是很麻烦,我应该找两个人来辅助我,我将管理团队的权力分给他们,他们替我管人管事,我不就轻松了吗?”
“于是……我选择了武力最强的普利莫,和权威仅次于我的草根族长。”萧云将手指点向两人,“我给普利莫和草根族长管理团队的权力,所有人除了听我的,也要听他们的,当然,最终还是要听我的。”
“可是普利莫很强,草根族长很有权威,他们俩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地为我服务,而不是将我一脚踢走、自己当团队领袖呢?”
草根族长摸着下巴非常认真地思索,向来不拘小节的普利莫则忍不住有点尴尬……
“作为直接向我负责的两个人,我自然是有精力在他们俩身上下功夫的。那么在我将权力分给他们俩的时候,我就要设定一个能够保证我的特殊性的权力分封制度,我就必须划定权力范围,让他俩各管一边,不允许越界。”
“我可以这么干:团队的财务收入归草根族长管,团队中有武力、保护团队的战士归普利莫管。普利莫带战士是需要花钱的,要钱只能向草根族长伸手,而草根族长给不给钱,要通过我许可。他们产生争执,裁决权在于我。当我发现他们俩互相之间不争斗、而是商商量量地办事时,我就主动给他们俩制造矛盾冲突的点,让他俩始终保持在难以和谐的关系上,这对我管理他们俩是极其有效率的,大家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草根族长、大河、青岩等听懂了的族人齐齐点头。普利莫若有所思,他发现阿云这套理论似乎能跟他见过的许多权利斗争联系起来,让他看清楚以往看不清楚的事儿。
哈里斯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顺着鬓角滑下来的汗珠都快滴成串了……
“我剥削草根族长和普利莫为我劳动,我自己享受安逸日子,天长日久,他们必然会有不满。”萧云继续道,“那么为了保证他们俩一直听我的话,我就也给他们分享一定程度上的剥削其他人的权力。我把巴尔克和木木划给普利莫,大河和青岩划给草根族长,他们俩可以要求你们四个勤勤恳恳地为他们工作,给你们圈定你们四个的活动范围,并有权拿走你们四个的零食补贴、额外收入等。”
“呃?!”大伙儿都惊了。
“普利莫和草根族长有了权力,又能肆意地剥削压迫巴尔克等四人,我建立的规则容许他们这么干,他们必然会更加对我忠心。”萧云笑呵呵地道,“可是问题还是存在的,巴尔克他们四个为什么要老实听话呢?那咱们不妨再继续把权力往下分,夏、阿树、迷迭香、阿山、阿栗族长这些人,就要听巴尔克他们的话,被巴尔克他们奴役、压迫、予取予求。如果夏、阿树你们不愿意被巴尔克他们四个奴役,想反抗,那么在这套权力分封体系中得益的我本人、普利莫和草根族长,以及巴尔克等人,都会联合起来收拾你们,让你们听话。”
大伙儿:“……(o言o)”
普利莫抬手擦了把汗。
哈里斯面色变得极其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