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计划落实,离不开辅助你将计划实际实施的人,在这方面的用人选择上你已经历练了这一年,应该有所明悟,我还能教给你的,只能是劝你在用人前仔细算账,算清楚你和附庸者之间的账。”
“你让利给本来就有资源的人,对方不一定领你的情,感激也有限;而那种比较困窘、甚至是活不下去的人呢,你给他一口吃的,他就要记得你的恩情,你不但让他吃饱,你还给他一份稳定的工作,让他有养活自己和家人的机会,那么除非别人给他开出更高的价格,他不会轻易背叛你。”
“任何人做事情都是会考虑代价、考虑划算不划算的,于你有恩情的人也好,你对他有恩情的人也好,不是光着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在背叛的代价和好处上就越会精明计算,因为吃饱了肚子、手里面还有余粮的人,谁会愿意在没把粮食吃干净前就拿自己的命去赌呢?反过来说,如果跟着你的人连下一顿吃的都要考虑去哪找,那人家背叛你那简直是太正常不过了。”
卡莱尔不由得点头,若在一年前他可能还听不下这样的话,而现在他可以明白阿云老师的意思:与那些爵位最低、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为领地的王国骑士打过交道后,他也听到了一些仆人因过度饥饿而杀死主人的乡间传言,这让从来不知道还有乡间贵族的仆人会窘迫到徘徊在饿死边缘的王子殿下大开眼界……在生存这个大命题前,所谓忠诚、品德是必然都要让路的。
“所以我建议,卡莱尔你要尽可能地为你认为可用的人安排好出路,别人跟着你走看能有口吃的,能看得到前途,那么不管他是否认同你的理念,除你之外至少在短期内他没有别的选择。”
“算了别人的账,就要来算自己的账。一个并不认同你理念的人,或者是在某方面让你颇为嫌弃、看不上的人,只因为求口吃的跟着你走,那么你是不是能够嫌弃乃至是不要他呢?这当然是没有必要的——你用这个人是因为你需要这个人为你做事,只要行动上这个人是为了你在做事,你管他理不理解认不认同呢?你管他是什么身份地位、所思所想符不符合你的观念呢?”
“有心做坏事的人,他没有机会去做坏事前,他就还是好人。同理,一个你看不上的、你觉得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在他坏事前他都是按照你的命令来做事情、没有失误的话,你就不能认为这样的人没有资格跟随你。”
“我们草原人牧羊,羊群的领袖,领头羊往哪走,说到底是看牧羊人把羊群往哪边赶。牧羊人吆喝着领头羊去跳悬崖,或者是领头羊走在悬崖边时牧羊人不赶紧把羊赶出危险区,那么我们能说羊群出了意外,是这头领头羊的错吗?如果说牧羊人知道牧羊的附近有个危险的悬崖,那么他提前去悬崖边扎下一排栅栏,或者是不准羊群靠过去,那么危险还会存在吗?”
提姆越听越感觉哪里不对,不由得偷偷去看达伦和卡莱尔的脸色,却发现他们俩只是听得很认真,看不出哪儿有异常。
“是我理解错阿云老师的话了吗?”提姆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搭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萧云察觉到提姆的视线,朝他轻笑了下,继续以草原上的事举例;他这个暗示提姆察觉到了,刚松开的手再度握了起来,看向萧云的眼神炯炯发光。
“虽然没有接受我为弟子,但阿云老师是为我考虑的!”提姆压抑着胸中的激动,鼻尖上因过度兴奋而渗出汗珠。
嗯……提姆倒也没有误解太深,萧云确实是有给提姆和达伦搭梯子的意思。
首先,萧云总不可能给一个自身就象征着封建权力的王子讲阶级讲人民战争,这和去当着川普的面大谈私营寡头企业破坏国家利益没区别……
他也不能简单地讲“不拘一格降人才”,因为如果把卡莱尔带到枭雄路上,那他特嘛这孽就造大了……萧云自己就是底层出来的哪里不知道底层的毛病,善良和贫穷捆绑只是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虽然不符合政治正确却贼拉真实;屁股要坐对地方,但也不能无视实际情况不是,万一王子殿下肆意提拔品格卑劣的人来用,那造成的破坏性一点不比现在这批贵族小,搞不好还更甚。
所以他只能绕着弯子指导王子殿下要知道用人、敢于用人,用人的同时还要加以限制;下梁会不会歪全看上梁正不正,这话他不能直说免得招致卡莱尔反感,但一定要让卡莱尔理解这个意思。
说到底,王子的老师也不是好当的,你要是觉得卡莱尔现在舔你舔得好就不注意相处模式、不去尊重卡莱尔身为王子的自尊心、不考虑人家的接受力,那就等着以后翻脸清算。
特意让提姆和达伦来旁听嘛……就是明摆着在卖好:劝导你们的王子跳出贵族框架来用人的人是他的老师我~!
劝导你们的王子重视跟随他的人的利益的人,也是我~!
光做不说傻把式,做了好事不卖好,这蠢事萧云能干嘛!
提姆反应过来了,达伦还没跟上思路,但萧云相信以达伦的智力,可以理解他的深意,到时候他的舔狗就能多一对……咳咳咳咳!
不是他不信任卡莱尔、暗搓搓去影响人家身边的人,而是对于这种手握权力又不受限制的权力者,就应该考虑得深一点;也不说啥防人之心不可无之类的话,别忘记张居正的坟是谁给刨的!
呃……虽然萧云不认为卡莱尔的手能伸到草原上来或是能比自己活得长,毕竟雪狼人不糟蹋自己身体的话六、七十岁也壮得跟什么一样……
当这对师徒一个满心崇敬、一个暗搓搓藏着小心机时,森林中的阿纳纳斯城,另一对师徒也正相对而坐,碰头深谈。
“这么说来,这个雪狼族部落的两名族长与别不同?”
鲜花环绕的凉亭中,以带着树皮的原木拼成的方形茶几上摆着几碟子用醋、酱油和少许辣椒面、花椒粉凉拌的绿叶小菜,格温多琳长老试吃了几口雪狼族出产的酸辣口味酸菜,放下银质餐叉,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弟子。
“是的,老师,我只见到了其中一名族长,这位族长给我的感觉……”伊芙琳想了想才道,“这位名为‘草根’的雪狼族族长,短暂会面后便将部族交易的大事交给一名幼崽负责,她的放松让我感觉……以其说是信任幼崽阿云,不如说她对一切都尽在掌握,她似乎猜到了我们会有什么反应,不认为这桩交易需要她出面。”
嗯……真是非常微妙的误解。
“另一位族长呢?”格温多琳长老问道。
伊芙琳摇头:“另一位火炎族长,至始至终没有露面。我也曾打探过,但幼崽阿云表示火炎族长正进行着对雪狼族而言非常重要的任务,无法抽身出来接待客人。”
“居然如此……”格温多琳长老皱着眉,手指在原木茶几上轻敲,“这两位族长认为与我们森林精灵的交易不如他们正进行的事务重要?这个雪狼族的部族,难道真的找回了传承?”
“老师,雪狼族的传承很了不得吗?”伊芙琳好奇地道。
格温多琳点了下头,又摇头:“上一任兽皇在世时,雪狼族确实是布龙菲尔德大陆最强的地上兵团,但也仅仅如此罢了……远东格局复杂,雪狼族与虎族牵扯太多,上一任兽皇去世,至少在远东地区不会有人放心让雪狼族继续强大。”
无论当初雪狼族是不是在撤退时承担断后任务,远东各族都不会放过这个削弱雪狼族的机会。
伊芙琳有些惊讶:“是这样吗?那怎么在旧皇族遗民迁入诅咒之地后,虎族却跟雪狼族隔阂了呢?”
“那是因为当时的虎族自身难保,没有余力兼顾损失惨重、仅剩几千余名幼崽的雪狼族。等到虎族缓过气来,雪狼族又已经不需要虎族庇佑了。”格温多琳长老冷笑了下,“说到底,上一任兽皇去世后虎族也失去了强者的雄心,连曾经亲密的盟友也开始疑神疑鬼。”
“嗯……若是如此,没有虎族插手,那么我们与雪狼族的交易似乎也无须太过在意,是这样吗老师?”伊芙琳道。
格温多琳点了下头,又道:“再确认一下……伊芙琳,你安排人去一趟虎族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