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心道:“一个人偶说的话你也信?”他拍了下姜姚的肩,“你觉得呢?”
姜姚大咧咧地笑了下,“不信。”他又抓住了孟长青的胳膊,“不过道长,那个鬼火烧城的事儿怎么回事啊?真的烧了七天七夜吗?后来呢?放火的是谁?”
“你觉得呢?”
“火哪有铜绿色的?一定是邪祟!”
孟长青点了下头,“聪明。”他没和姜姚说那人偶说书的事,姜姚这胆子知道了也没用,孟长青于是没提,道:“别的事先不说了,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孟长青没有想到,这两日道门众人全因为妖道复活的事往这城中赶。所有的客栈全部爆满,连平日里据说闹鬼的城隍庙都被打地铺的修士占完了,孟长青又穷,没钱砸门路,想了半天,拉着姜姚去了个地方。
姜姚虽说不懂事,却也见过点世面,一见那倚着栏杆的光胳膊娼妓,死都不往里头走一步。“道长!”他死死地拽着往里走的孟长青,“这是妓院!你、你不能这样的!道长!”他涨红了脸,任由孟长青说什么,打死都不干。
孟长青被他扯的没办法,回过头道:“住一晚又无妨,君子坦荡荡。”
姜姚脸更红了,“不行!道长你不能这样!”
孟长青看了他半天,问道:“知道鬼巷吗?就今天说书的那人讲的。”
姜姚这次倒是一顿,“什么?”
孟长青趁着他分神,忽然将他扯了进去,丝竹正热闹,十二三的少女踮着尖跳胡旋舞,掌声轰鸣。孟长青头也没回,扯着面红耳赤的姜姚便走,从妓院后门出来。热闹的声音还没散去,一股迎面的阴风瞬间吹散了那股脂粉温柔。
姜姚直愣愣地看着这条与隔壁花街柳巷一墙之隔的肮脏巷子,下意识抓紧了孟长青的手,“这什么地方?”
巷子口竖着块成年的碑,依稀可见看见一个“吴”字。
孟长青拉着他往巷子深处走去,愈来愈重的腥臭味散上来,好似半新的尸体埋在土里刚刚生蛆时的那种腥。隐隐约约有歌声传过来,嗓子像是被什么割着,滋啦——滋啦——断断续续地发着声音。
听得出来是支曲子,“有得几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
姜姚原来还壮着胆子往前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那歌声,听得他头发一根根竖起来,“道、道长,有、有鬼啊。”
孟长青嘴角一抽,拍了下他的头,“别乱说。”顿了片刻又道:“不全是。”
姜姚腿脚一软差点没站住。
孟长青走到一间尚算干净的院子前,抬手敲了下门,不一会儿,里面的琴声戛然而止,脚步声响起来,门开了条缝。
孟长青拱袖行了一礼,“叨扰姑娘,在下是路过宣阳城的道士,天色渐晚,寻不到落脚的地界,想借姑娘的宅子借住几日。”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纤细声音,“进来吧。”
孟长青低声道:“多谢姑娘。”
孟长青推门,带着姜姚走了进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廊下摆着架琴,上头落满了灰尘。姜姚惊恐地看着野草及膝的院落,“道、道长,没有人。”
孟长青觉得姜姚作为一个修道者,胆子确实有些小。他带着姜姚入了屋子,关上了门,姜姚哆哆嗦嗦地去点灯,孟长青一回头,瞧见他在点火,立刻抬手把他手中的烛火重重拍了下去,“你在干什么?”
“点、点灯。”
“不,千万不要点明火。”孟长青盯着姜姚看。
“为、为什么?”姜姚更害怕了。
孟长青看了姜姚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将实情托出,他对着姜姚道:“今日那说书的讲的那故事,后面还有一段,想听吗?”
姜姚挣扎了一会儿,扛不住好奇心,凑到了孟长青的跟前。
孟长青从前还真的来过宣阳城一趟。
宣阳最有名的便是花街柳巷,小娘子多以吴地人为主,吴酒春竹叶,吴娃醉芙蓉,吴地女子能歌善舞天下皆知,渐渐的,许多吴地清白女子被强盗掠卖到宣阳来做妓,女子的青春年华最多不过二十年,年老色衰后,这些女子便被赶出妓场,住在与花街柳巷仅一墙之隔的暗巷中。这条巷子里吴女最多,故而又称为“吴巷”。
日子久了,吴巷便成了年老色衰或者是生了病的娼妓的去处,也有逃跑未遂被抓回来打断手脚关在巷子里的,总之,这地方关的全是些等死的娼妓。软玉温香,枯骨烂肉,那些慕名而来的客人们哪里知道,人间地狱与温柔乡不过一墙之隔。
稍微有点道行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巷子住的都是女娼,怨气之重,长此以往必将出事。后来有个年轻的道士来到宣阳,瞧这些娼女可怜,便住下来帮她们看病。
孟长青说到这儿的时候,停顿了下。
姜姚又是刺激又是害怕,忙问道:“然后呢?”
孟长青道:“那个年轻道士,爱上了吴巷的一个女鬼。”
姜姚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