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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兜头泼下一盆冰水,整个人在夏风的掌控下微微哆嗦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问了一句:“师父你说什么?”

    翟羽听到这里,终于决定出声打断:“那个……其实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重病刚愈,心情不稳定是自然的,你们更不用为了我争……而且夏风,小谢她……”

    “不,大哥哥,你别说,让他说完,”小谢看着夏风的目光中透着十足十的坚定,几近疯狂,“师父,你说我有私心?我有什么私心?”

    夏风神色也不自然起来,眼神中略略一闪,冷冷说了句:“这倒不用说明,你自己心中明白……”

    “不,我不明白,你说清楚,我什么私心?”小谢再度轻轻断掉夏风的话,微微歪着头,眯了一双澄亮的眸子。

    夏风被她追问的一默,微一阖眼,终语气淡淡地开口说道:“小谢,我是你师父,一辈子都是,你不该有这样的妄想。”

    “妄想?”小谢一个战栗,惨然笑了出来,“因为对你有这样的妄想,所以我不快活,所以我私心要赶走大哥哥?真好……”一边说着,她一边后退挣脱夏风,眼中弥漫起浓浓水雾,“师父你说的真好,我最大的妄想就是喜欢你这么个混蛋!”

    76长安

    说完她便绕过夏风,叮叮咚咚地从楼梯跑了。

    翟羽头疼地扶着太阳穴,抬眼望着夏风:“你还等什么?去追呀……”

    夏风先是有些呆愣,随后却耸了耸肩:“我为什么要去追,她是我徒弟,学习尚未结束,若是懂事便该自己回来。”

    翟羽忽生几分无奈,唇角一弯:“小谢倒没有说错,你的确是个混蛋。”

    夏风的脸色忽然白了下去,白中又有些泛青,半晌才问:“你是在怪我隐瞒你?”

    “是,”翟羽点头,在夏风脸色更苍白之前却又说,“但我知晓你不一定只是为了你的私心,其他缘由我们可以之后再详细说个清楚,可夏风,你也无法否认你是的确有私心的。如此,你又怎能以此去责怪小谢?宽于律己严以律人,倒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侠士夏风了。何况,小谢的私心,也不过是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夏风皱眉,急急断掉翟羽的话,“此事不要再提!我是她师父,是与她断断不可能的。而且……”

    “我与四叔是叔侄,原本也是断断不可能的,”翟羽装作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抚了抚袖子,“夏风,以前是我不好,愧对于你,竟从没将你拒绝干净,可如今我看得清楚,我与你才是断断不可能。我不能欺骗自己,也不能委屈你。”

    夏风攥紧了拳,眼睛也闭的死紧。其实他真的生了副端正俊秀好面容,只是过于俊秀了一些,也难怪他以前留了一脸的大胡子来增加杀气。

    翟羽望着他默了一默,眼中也有难受的光芒跃动,便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越过他往楼下走:“你不去追小谢,便我去吧,但有一事,你不能用感情二字来反复伤害于她,而若你真失去她,你是一定会后悔的。”

    她刚刚走过夏风,便被他拉住手肘,他声音又哑又低:“你是真打算回去找他么?”

    “回去?你是说……”翟羽愣了愣,明白过来后便点了点头:“是的,我要回去找他。”

    “他不会愿意见你的,”夏风侧眼看着她,“你和他再多的纠缠都该结束了,你想知道的另一个我瞒你的理由,便是因为他不允我们告诉你。否则即使我不说,为何小满和屈武都不说,这大可看出他不愿意你回去。如此,你又是何必?”

    “他不愿意见我?”翟羽先是迷茫地问了句,后又一笑,“那我自然要问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怕了我么?”

    “翅膀!那样的大牢笼,你是笃定主意要去钻?”夏风牢牢锁住眉心,左手因攥得过紧,已爆出股股青筋。

    “……他之前曾说过,今生只放我离开一次,若我再回去他身边,他怎么也不会再让我走……”翟羽眼神渐渐迷蒙,唇边笑容却自在而坚定,“可如果他如你所说不愿意见到我,那我回去,他也不会想锁住我的。”

    “你又在找借口!”夏风气急败坏地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盯着她唇边笑容,目眦欲裂,“我最恨便是你每次都替他找借口,来让自己好过!是不是你这辈子只能为他而活了!?你当初教训小满时的样子呢?你说他对小满不过是有目的而无真心,那他对你呢?当初他留你的命就是为了利用你,后来更没为你舍弃什么,你怎么会想不明白!?翅膀,我拜托你看清楚,他本该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看看你为了他却将自己折磨成这样!你如何对得起你的爹娘!?”

    “夏风……”翟羽抬眼,轻轻唤了他一声,“你不要提恨,你一提,我就又会犹豫,我从来不是一个果敢的人,也为此,拖累了许多……可如果再这样漫无目的、自欺欺人地耗下去,我一定也不会再快乐了。小谢说的对,人生苦短,我总该为自己争取些什么。而他……他对我的心意,我已经不想再怀疑。以前不知道时可以装不知道,如今知道他参与救了我,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娶妻,我便不能留他在那里孤单一人……你说他不愿意见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怕那样的环境拘住我的自由,总之,我是要问问他的。如果我和他真心相爱,那那些过往心结,也没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夏风听了她这长长的一番话,原本的怒气与固执终于一点点被浇熄,连沉重的呼吸也一点点平静。半晌,他唇角勾出一抹讽笑,捏住她手肘的手也松了开来,轻轻说了句:“我喊你翅膀,原本是希冀于你有朝一日能飞离那高墙。没想到,你原本是的确出来了,却执着地要撞回去,还无怨无悔……”

    翟羽停了停,垂下眼帘,唇角也抹开淡淡笑意,再徐徐叹了句:“我原本也想生出翅膀,远远地飞离他的。现在才明白,我就连翅膀,也是他给的……离了他,我飞不出心里的高墙。”

    夏风阖了阖眼,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再睁眼时,就复是以前的潇洒不羁了,他一扬唇,半仰着头望着屋顶说道:“罢了,我也该放弃了。执着于你,让我偶尔都痛恨自己的婆妈和纠结,罢了罢了……”多叹了两声后,他低眼看着翟羽,“走吧,我先送你回山上,你收拾一下东西便和小满屈武一起回去罢,小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联络她。”

    见翟羽怔怔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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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时还回不过神来应承,夏风笑意又深两分,星眸也弯了起来,这样也已足够掩藏眸底深处情绪……他伸手拍了拍翟羽的头,“从此之后,见面的机会便是少了,或许不见也罢,你我就此江湖宦海,各行其道吧。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也别再联系我,老子可是很自私的,以前当你是我未来妻子才对你百般讨好,以后不是了,老子也不会再帮你。翅膀,失去我,或许也会让你后悔的。”

    说完,夏风也不看她,便率先转身下了楼。

    翟羽怔了怔,想他果然又是那个潇洒骄傲的少侠了。低头理了理头发,在二楼众观众鸦雀无声的目瞪口呆中,尾随夏风而去。

    又是过了许久,欲要上菜来的店小二才哀叹着将菜送回去,而甲乙丙丁也是回过神来。

    甲用手肘撞了撞乙:“我没听错吧,他们刚刚争辩中可是说了‘琛王’?”

    乙也忘了方才和甲的嫌隙,呆呆愣愣地点头:“是,虽然他们之后便十分小心再未提过,但也确然不小心说了当今圣上潜龙之时的封号。”

    “天啊!”甲完全无法抑制地发出惊叹,“可刚刚那漂亮的公子分明是……”

    乙很壮烈地点了点头:“是,你竟都用公子了,‘他’便的的确确是个男的。”

    丁在乙后呆呆愣愣地补充了句:“‘他’还说是叔侄,还唤四叔?这样的年纪,莫非……”

    甲屏住呼吸,幽幽着嗓子透露:“长安那边好像早有说法,说当今圣上和已病逝的皇长孙实是一对突破身份与亲缘的断袖……”

    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作面面相觑状。

    丙这时咳了咳,再次提醒众人:“勿议国事……但即使不说国事,刚刚那几人无论是那身份可疑的公子对面的稚嫩少年,还是那后来暴躁的少侠,似乎都是男的……吧……”忍不住说完后,他匆匆掩住了嘴。

    乙和丁面色青白地喃喃叹道:“这么混乱的关系……难怪皇上至今无后……妻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的……”

    所有人又是一波面面相觑,忽地一下子同时起身,一言不发地便散了。

    大概是他们惟恐自己知道的太多,会被人灭口……

    **

    清晨,长安,皇宫,皇极殿。

    早朝方毕,已封大将军的安池很“自觉”地留了下来,不顾座上翟琛冷冽的神色,便跪地道:“请皇上再考虑封后一事。”

    “封后?”翟琛手肘支在金座上,撑在颊边闲闲回道:“你其实不过是想说让朕娶了西里公主。可朕也确实答复过你,此事不会考虑。”

    “皇上为何空悬后位?如此徒令社稷动荡,百姓不安。”安池义正言辞地谏言,“即使皇上已忘了自己出身,而嫌弃西里公主身份鄙陋,也可先纳其为妃,以壮后宫。至于后位人选,到时可再在名门闺秀中择选。”

    翟琛放下手,神色越发冰冷:“朕说过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将军不用以激将法来激朕。朕已许了西里不必再行岁贡,也给了他们尊严与地位,至于那公主,朕不会迎娶,无论为后还是为妃,都一样。”

    “皇上!”安池大惊,“皇上难道竟欲空置后宫?若迟早要娶,西里公主并非不是良选!还是皇上真的欲背弃西里?”

    “将军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罔顾朕的话,想必是累了,”翟琛站起身来,再背过去,只留给安池一个不容抗拒的背影,“舅舅先退下吧,若是再抗旨,朕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安池暗暗咬牙,却也无法,只能心内暗叹一声,再退了出去。

    待殿中声音渐寂后,孟和顺也退去了门边,翟琛一个人站在高台上,看着眼前的纯金龙椅,心口忽如这高旷的大殿一般空阔死寂。忽似忆起什么般,他伸手,自前襟里取出一封信来。制信封的纸已经被磨绒了边角,修长手指轻车熟路地探入信封,翟琛取出那薄薄的一张信纸来,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的话。这些话,他曾反复自我劝诫,不要再看,他也明白她还活着,会活得很好。

    可如今,只剩这些话,留在一纸单薄书信上,陪在他的身边——

    “四叔:

    见字如晤。

    昨闻君之笛音,知君安康,颇觉心安。但却于笛声中,察君之憾恨缠绵,深恐君执迷难悟,怨妾自私做主。今妾自知命途难长,故遗此书,以慰君怀。盼君能明,君有君之抱负重于泰山,妾亦有执念责任不敢忘怀。

    前日,妾复读周美成之《庆宫春》,对其下阕多有感触,写来与君同赏——

    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感君偏怜,得此生性命。识君于幼时,曾视君如师,视君如父,视君如敌,视君如夫。初与君一饷恩情,虽成死结,亦非憾事,至今想来,更多怀感慨心喜。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十数载纠缠,悲不能陪君白头,死生契阔,未敢成说。

    然生时虽短,纵有遗憾,并无后悔。人生匆匆,转瞬即成永远;咫尺天涯,方知爱恨均可放下。

    愿君终偿心愿,得临高位,治盛世太平。再愿君余生长安,子孙满堂。

    于妾私念,还望以《彼岸三生》之笛音为诺,黄泉边,忘川畔,千秋万载,等君重逢。若君愿赴此约,需劳君先为妾之双眸,看遍世间姹紫嫣红,富贵繁荣。不怨君来迟,但怕君来早。

    如有再世能续,请君勿以棋子喻,盼君莫负相思意……

    妾,翟羽,遗书。”

    又将这信一字字读过,翟琛一颗原本是千锤百炼的心,却依旧感到了千刀万剐的疼。

    那孩子,当初一定以为她会死的,留给他这些话——称他为君,自称为妾,说曾视他如夫,视他如夫,说许多烦恼只为一饷留情,说人生匆匆,却无后悔,说愿他子孙满堂……

    一切,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般再将他凌迟个遍。

    视线复落在那最后一句之上……

    “如有再世能续,请君勿以棋子喻,盼君莫负相思意。”

    翟琛初看时便知道,即使她说此生无悔,却依旧是怨的,怨他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