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死也要OOC[快穿] 作者:不是风动
谢缘低头看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小家伙,犹豫了很久,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脊背上。这一刹那,他想起了他三弟的话:“爹爹也比娘亲大上十几岁呢!”
八岁和十二岁,大的那个正处于瞧不起小的那个的阶段,玩也玩不到一处去。再过几年,十二岁和十六岁,说不定能有些话聊聊。
再往后,十六岁和二十岁,是不是能说更多的事呢?二十岁和二十四岁,似乎成人之后,这样的差距也就不再明显了。谢家的孩子都早熟,尤其像他一般,现在已经是半个小大人,可真正的长大对他们而言都还是未知数。
桑意好像喜欢他,但那是真正小孩子的喜欢,依赖式的,因为他把他捡了回来,所以不可避免地招惹了到了他。
这个小家伙会陪着自己到成人之后吗?
谢缘静静地想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深眠。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发现自己把桑意箍得紧紧的,而桑意正在紧张又无措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开口道:“以后不用叫我哥哥。我想了一下,若是你也管三少爷五少爷六少爷他们一并叫哥哥,别人也分不清你是谁的书童,在叫谁。”
桑意愣愣的。
他命令道:“我的名字叫谢缘,你往后就叫我缘哥哥,这是我特别允许的。”
桑意小声道:“好。”
第85章 .冷酷城主俏军师
桑意那时候官话还不大标准, “缘”字讲得不利索,喊来喊去总是喊成“然哥哥。”谢缘则跟着他父亲叫了一段时间的“小意”。那天谢缘生气的事两个人都没再提起过,桑意是没放在心上, 忘了, 对他而言眼前的欢喜永远比过往的碰擦更加重要, 谢缘则是暂时没想清楚。他极力将自己与那些暧昧的玩笑撇清, 可桑意睁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喊别人哥哥的时候, 他又觉得烦闷。这小东西乖巧得很, 兴许是八年来流离失所的日子过怕了, 也懂事得过分,谁对他好他就黏着,生怕在被抛下。
这样的一个小东西,要拿他怎么办呢?
这天在学堂中,桑意又把他喊成了“然哥哥”,谢缘已经习惯了。他学的课业精而难,桑意则从开蒙学起, 一笔一划地练字, 他的字歪歪扭扭的像虫子爬,遇到不会写的,就用手支着脑袋一直想, 直到谢缘发现他一动不动了好些时候, 问他:“哪里不会?”
桑意就给他指。谢缘捉着他的手帮他写好, 又道:“不会的可以问我, 也可以问先生。”桑意乖乖答应, 但是下次再遇到问题时还是自己先想半天,一动不动地趴在案上,任由先生晃来晃去,就是不开口,最后实在想不明白了,才小声地喊:“然哥哥”。谢缘便只得又过来教他。
桑意开蒙晚,这学堂中的所有人都能教他,但他学得快,只花了两个月时间就赶上了谢勤谢川一干人等的进度。先生放课时,谢缘出去透气,桑意帮他整理书桌,整理着整理着就看了起来,把谢缘看的书名字记下来,又迈着小短腿去先生的桌前看上交的功课。今天他穿了一件雪白的夹袄,活像是一颗软绵绵的棉花糖。
先生瞅着这个小东西,笑着问他:“怎么啦?你的功课写得很好,现下放课,你出去休息会儿吧。”
桑意不走,奶声奶气地问:“我可以看一看吗?”
先生以为他上进,非要确认一下自己的功课是不是写得很好,于是哭笑不得地将手里的一摞纸张都推给他看。桑意看到了,同样的作业和进度,谢勤谢川的功课上面有许多叉,他自己得到了五个朱批的圆圈,再往下,最后一张纸,是层层叠叠的几大张铺成一块儿,那就是谢缘的功课了。他年龄大,学的东西也要比他们深上许多倍,桑意慢腾腾地拿着自己的作业,捧在眼前,眼睛却偷偷地往下瞄,谢缘的字锋利漂亮,囿着规矩和板式只能写小楷,但那字也像是随时会跳出来一般,自有灵动与洒脱的意趣在里头。上面好多字桑意都还不认识,就数了数,谢缘得到了二十二个红色的圆圈。
桑意问:“为什么缘哥哥有这么多圆圈,我只有五个?”
是因为功课差得太大。桑意他们这一批八九岁的孩童,交的功课无非是默写的诗词,先生查课业时,至多在疏漏处画个叉,字写得好时画个圆。谢缘写的是正儿八经的八股策论,针砭时弊洋洋洒洒,有精妙独到、一针见血之处,先生也都圈起来表示赞赏。毫无可比性的东西,桑意却非要揪着这个来比较。先生看了看这个小娃娃,琢磨着讲得太明白他听不懂,又想起来桑意这个小孩别的缺点没有,就是字写得实在丑了些,于是哄道:“你看,先不说少城主他写的东西又多又长,你看他这个字,可不就是最漂亮的?你若是字写得像他一样好看,保准也有二十二个圆圈。”
桑意点点头,原样把这一沓纸收好,给先生递回去。他记住了谢缘看的书的名字,也记住了谢缘写的八股文的题目,悄悄用墨笔写在了手心。谢缘透完气,回来给他带了杯茶,桑意乖乖双手捧着喝了,冬日里炭火旺,满室热烈,杯子脱手时,墨水就跟着手心的薄汗印在了杯壁上,谢缘瞅他一眼,桑意立刻把手手回桌子下面,低头不敢瞧他。
谢缘愣了愣。
桑意专心致志地盯着桌面,照旧是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只是一张白净的小脸慢慢地透出隐红,拼命往下埋着,只给他留一个碎发之下的耳朵尖,那只沾了墨水的手也捏得紧紧的。
谢缘伸手过去要看,桑意梗着脖子不给,在谢缘伸手过来抓住他手的前一刻,桑意松开手心往自己雪白的棉袄上一蹭,谢缘翻过来只剩下一只黑乎乎的小手。他们两个人并排坐着,桑意被谢缘这么一拉,几乎整个人都被拉去了他怀里,谢缘的下巴就在他头顶,温暖的呼吸一阵一阵地飘在他眉间,让人的脑子一下子就放空了。
……这个小弟弟真好看。
谢缘看着他刚刚被茶水润色的嘴唇,忽而发觉这小孩比他印象中的还要好看,也不知道是这孩子当真一天天的越来越长得漂亮乖巧,还是错觉使然。他鬼使神差地没再端出那副兄长模样教训他,也没说别的什么。
他的指尖抵在他软绵绵手掌心,瞧也瞧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字迹,可以确定的是那并不是小抄。他昨天查验过,桑意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看一遍就会背了。可若不是小抄,那又会是什么呢?谢缘想不明白,他看着桑意红彤彤的面颊,觉得有趣,想要逗弄他几句时,又鬼使神差地放轻了声音,温声道:“……我以前也打过小抄。”
桑意飞快地瞥了他一眼,而后继续盯着桌面。谢缘笑了:“要背的东西实在太多,累人,可是先生还要查默写,我就打了小抄。一只手写不下,我便写在衣摆的内里,神不知鬼不觉。先生在桌子对面坐着,也不会注意到我的衣装。我靠着这个混了好几次,从未被发现过。”
桑意终于把眼睛抬起来瞧他了:“缘哥哥,也会……?”
他没把话说尽。谢缘却知道他的意思,揉了揉他柔软乌黑的头发:“我是少城主,这样做是不应当的。但你不一样,你这个年纪应当快活玩耍,而不是陪我在这里日日夜夜地熬,你是我的书童,有理由将我没办法做的事做一遍,知道吗?”
桑意有些迟疑:“比如……?”
谢缘道:“比如,当个第二试试。”
桑意在他面前总是藏着的,谢缘没注意过,便以为这小孩一般聪明,过分努力。他松手将桑意放开,忽略了小家伙低垂下的眼睫毛。
还有小声的呢喃:“我不要第二。我也想……”
先生敲了梆子表示上课,剩下的人闹哄哄地回来了,书页翻动、桌椅推搡,一片兵荒马乱之声。最安静的是外头风吹树叶的窸窣声响,桑意的声音立刻就被淹没了。
“……想跟你一样。”
“什么?”谢缘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桑意却不回答了,他双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弯起眼睛冲他笑,仔仔细细地把杯壁上的墨迹擦干净了。卖乖卖得犯规,偏偏他自己不觉得。谢缘一时也没了脾气,见他的手越来越脏,就用衣角蘸了茶水给他擦。
这天下午桑意闹了个笑话,他官话讲得不好,先生点他起来背一篇辞赋的时候,底下就有人偷偷地笑,先生亦听得忍俊不禁。谢勤在后头揶揄道:“你往后跟大哥出去,人家问你主子是谁,你也要说成‘谢然’,然哥哥,何许人也?咱们谢家可没这号人物。”
谢缘立在一边练字,手端得稳稳的,连视线都没移开:“雅言之所以得名不是要你们分俗雅的,前朝定潮州话为官话,高祖爷在时定温州话为官话,当今天子座前炙手可热的小宰相张此川是河南人,两年前官话亦说得不清不楚。你们能听懂河南话吗?还是说,你们从出生起便言语皆通,往后若是领兵往洋人那边走,你们会因为西洋话难说而自惭形秽吗?”
谢勤又蔫吧下去了,夫子含笑看着他,赞许地往谢缘那里一瞥。桑意原本低着头,听他说完后往这边看了看,谢缘正在写最后一个字的收尾,利落洒脱的一捺,十分漂亮。
这天放课后,谢缘去跟先生讨论问题,其他人都一个接一个地走光了。桑意蹲在桌前整理谢缘的东西,把两个书袋都背起来,稳稳地扣在肩膀上,歪着头把下巴搁在桌子的边缘,眨巴着眼睛等他回来。谢缘片刻后回来,看见他这副模样就笑了,伸手把那两个沉重的书袋拎起来,顺带着也像是拎鸡崽子一样把桑意从凳子上提下来:“走了。”
桑意乖乖被他提着,再歪歪头,脸颊就蹭过谢缘的手:“然,缘,哥哥。”
谢缘停下脚步:“嗯?”
“我想学官话。”
那意思还是要他教他了。谢缘又在心里把自己每天晚上的空闲时间划掉一部分,除了“带小意吃刀削面”以外,还要添上“教小意说官话”的内容,当天晚上就教了起来。然而桑意的口音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说话声音软软的,糯糯的,鼻音重,尾音总是会往下压一压,好像一声叹息。可某些词又分得格外清楚,像是南北杂糅。这其实不能怪他,他学说话的时候住妓院附近,周围是南来北往的人,有一句学一句,什么腔调都能出来。谢缘清楚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给他挑了几个语句上的打错出来后,就带着小家伙睡了。
睡前,桑意还在小声地练习:“然,然,缘,缘,缘哥哥。”
谢缘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
“缘哥哥。”
嘴唇嘟起一个弧度,非要念得字正腔圆,有些老派地把最后那个音调也收成一个完满的弧,听起来像个油腔滑调的老京城混子。谢缘听他一声一声的念,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好似有只小猫在拿爪子颤颤巍巍地挠,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