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灰 作者:余酲
后来在相亲宴上重逢,易晖只当这是一场天定的缘分,哪怕对方已经不记得那天在画室的初遇,易晖仍然相信,以后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可以慢慢让他记起,再制造更多更美好的回忆。
他自作主张地沉浸在甜蜜中,忽略了周晋珩当时出现在画室的原因,以及周晋珩面对他时几乎不曾掩饰的敷衍与厌烦。
上辈子有些直到最后参透的事,换了副身体却突然顿悟了。易晖苦笑,从前他以为通过努力便可以与正常人无异,现如今才知道愚蠢果然大多源于天生,不然他不会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垂死挣扎,傻事做尽。
江雪梅快回来了,江一芒坐在一旁观察易晖,见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大气也不敢出。
终究是易晖主动安慰她:“我没事,不用担心。”
江一芒将信将疑:“那你刚才……为什么哭啊?”
易晖想了想,说:“沙子迷了眼睛。”
“切,你骗小孩呢。”江一芒猛翻白眼,而后开始发挥想象力,“让我来猜猜……其实你也是珩珩的粉丝对不对?隐藏的那种,怕人家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追星丢人,哦——怪不得刚才在酒店门口着急要走呢,知道自己见到偶像会哭,对不对?”
易晖对妹妹突破天际的脑洞无言,但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解释,索性不回答。
江一芒以为他默认了,在床上又蹦又跳,说明天上午有粉丝见面会,叫易晖跟她一起去。
“我不去了。”易晖凭着本能回避,“昨天没睡好,想多睡一会儿。”
江一芒托着他的胳膊撒娇:“今天晚上早点睡就好了嘛,反正比赛在后天,明天就陪我一起去呗,好不好嘛哥?”
易晖被她这一声“哥”叫得心软,无奈道:“还想看我哭?”
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浮现在脑海,江一芒打了个寒噤,权衡再三,松开手,决定放弃。
他那时候哭得太吓人了,明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空洞的瞳孔里却仿佛装着无边无际的绝望,浓重得像要把人吞噬。
不远处的花园酒店里,刚从公司回来的周晋珩正在为明天的见面会烦心。
这个时候谁有心思开什么粉丝见面会?他从不屑于在人前收敛情绪假笑营业,如果易晖还不出现,他明天八成会黑着脸上台,然后被各大媒体发通稿批评耍大牌。
小傻子到底跑哪儿去了?周晋珩今天第不知道第多少次问自己。
可是没有答案,脑中一团乱麻,理不出一条可循的线索不说,铺天盖地的烦躁快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吞没了。
那条微博发出去半天,周晋珩的手机都没响过,他等不住,回到首都安顿好住处,出酒店去公司的路上给老东西打了电话,问小傻子有没有跟他联系。
老东西记仇得很,挖苦道:“你的配偶,他去哪里你不知道,跑来问我这个当公公的?”
周晋珩咬牙切齿:“从法律上来说,他还不是我的配偶。”又怕老东西一个不高兴有消息也不告诉他,压住脾气道,“如果他跟您联系,麻烦第一时间通知我。”
挂电话前还是挨了一顿训斥,因为说好带易晖参加家庭聚会的事黄了,老东西觉得很没面子,骂他无能,一个傻子都哄不好。
周晋珩当时火冒三丈,气得差点买机票回去把那盆刚救活的白雪花再一脚踢死。
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老东西的激将法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笑。
不是哄不好,是他根本懒得去哄。小傻子那么黏他,用不着他做什么,自己就巴巴地跟上来了,就算赌气也不会太久,随便不走心地道个歉,小傻子就要躲起来偷笑了。
即便如此,周晋珩还是决定放下身段主动去找他。横竖就这么一次,就当可怜他半个月没回家,这会儿还不知道蹲在哪里哭唧唧,等自己去找他呢。
在娱乐圈混了两年,周晋珩也通晓了些人情世故,他不太愿意找S市那帮狐朋狗友帮忙,怕欠人情,思来想去,拨通了一个署名为“杨成轩”的电话。
听他道明来意,杨成轩沉吟片刻,问:“方宥清不是回来了吗?”
周晋珩莫名其妙:“他回来了跟我找小傻子有什么关系?”
杨成轩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把那傻子甩了呢。”
周晋珩愣住。方宥清回国好几天了,他们通过电话,还一起吃过饭,他缅怀了过去,也展望了未来,这段时间里,竟从未生出过把小傻子甩掉的想法。
周家当年选择跟易家联姻是为了救急,经过这两年的运转,周家的生意已经再度步入正轨,老东西不让他悔婚是怕外人说他们家过河拆桥,他从没想过悔婚又是因为什么?
这段所谓的婚姻在周晋珩眼里一直是场笑话,若不是当时恰逢方宥清抛下他出国,他心灰意冷终日颓废,也不至于这样轻易地答应。
如果说进娱乐圈当演员是能让当时的他重拾斗志的唯一一件事,与易晖缔结这样一个荒唐的婚姻关系之于他的作用就是分散注意力,减轻失恋的痛苦。通俗点说就是疗伤。
无论找怎样冠冕堂皇的借口辩驳,他乃至周家上下都利用了易晖,这是不可否认的。不同的是周家利用得光明正大,他利用得不动声色,对比之下,反而是他更卑鄙些。
以后还是对他好一点吧,周晋珩想,到时候真的分开,也不至于愧疚难安。
何况小傻子那么好哄,每个月多回几趟S市的家,他就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