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 作者:捂脸大笑
远处,挤在人堆里,程颐也是满心的烦躁。他原本并不想看这故弄玄虚的演法,但是叔父张载相邀,断然拒绝也不妥当,只能跟兄长相携前来。
然而对于《日新报》上所言的“大气有巨力”的说法,他是分毫不信的。他也不是没在家中做过实验,那覆杯的杯子但凡大一点,纸片就托不住其中的水流。连这点力道都无,又怎能说什么“巨力”?怕不是《日新报》从中做鬼!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凌霄子可跟《日新报》的东主关系匪浅,说不定只是想引来百姓,借机生财罢了。一想到这,程颐胸中就更是怒气鼓胀。现在《日新报》上的招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店家宣传也不再质朴,皆是夸夸其谈,胡乱吹嘘。这等市侩的报纸,还能传遍东京,如何不让人气恼?!
这次来,他可不是为了看把戏的,而是以《明德报》主编身份,来揭穿其中骗局的!只要那演法有一点纰漏,他定然要刊登在报上才行!大气压力哪有什么伟力?这“天理”肯定还是在“气”之先的!
然而心中有了定念,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演法。程颐不由道:“莫不是那小道见来人太多,不敢故弄玄虚了?”
张载年纪大了,这大热的天,又挤在人堆中,也不怎么好受。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他道:“说不定是在等天时?这铁球、马匹都备下了,总不至于无功而返吧?”
那片空场中,偌大铁球和八匹马都静静的等着呢。遥遥看去,还能在凌霄子身边瞧见几个熟面孔,总不能连这些官员都一起骗了吧?不过真要择时才能演法,这其中的关窍就耐人寻味了。张载是真不想看这求道的壮举,变成一场笑话……
正想着,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了骚动,他有些茫然的扭头看去。三人之中,程颢身量最高,也扭头瞧了瞧,突然道:“是御驾!官家来了!”
这一句,可让张载和程颐都大吃一惊。然而身材高大的殿卫已经护着御驾,排开人群,到了宝应观前。三人不敢怠慢,连忙也随着身边百姓,一起向天子行礼。
赵顼也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就算是乘车,额头也难免出了些汗。这要是闹出什么乱子,还真不好收场,好在还是甄琼想的周道,连开封府衙役都请来了,帮着维持秩序。不过如此多人,他也确实不好久留,等被众人迎着,坐在了专为他设的座位前,便问道:“不知时辰是否合适?先生可能开始演法了?”
“这法子不拘时辰的,官家若想看,即刻就能开始。”甄琼比赵顼还想早点走,立刻答道。
听到不拘时辰,赵顼也略略松了口气,可见这东西未必是法术,便颔首道:“有劳先生了。”
有了天子首肯,甄琼就挽了袖子,走到了场中。也不看那黑压压的人群,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御座左右或站或坐的熟人身上,好歹压住了心慌,才朗声道:“今日要演示的,乃是大气压力的表征。我会把水注入这铁球之中,随后彻底抽空球中之水,将之密闭。届时大气会死死压住铁球,八马也不得开。”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但是身边几个徒弟齐齐大声重复,让这番话传遍了四周。
之前因为天子到来,显得有些沉寂的空场,立刻响起了嗡嗡人声。不少人都交头接耳,怀疑自己听岔了。一个铁球,就算个头大些,也不至于八匹骏马都无法分开吧?
程颐的眉头已经高高皱起,暗叱一声“胡闹”。只是个铁球罢了,八马都不可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竟然还寻了天子前来观礼,这莫不是要欺君了?可是要用怎样的手段,才能实现此法呢?
程颐心中翻腾,满腹的不信,张载却已瞪大了双眼,看向场中。只见那身着华服的小道挽起了衣袖,让几个徒弟扶起了两个半球,在其中垫了些什么,用力推挤在一起。当铁球合并后,那小道亲自用漏斗向球中灌水。虽说是一尺五的大球,但是灌水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等灌满之后,他又拿巾帕擦干了球身,又等了片刻,确定不再漏水后,这才取过一个嘴儿尖长,带着软管的泵来,把尖嘴的管子塞进了球上的空洞,开始利用泵来抽水。
方才倒水的是个有刻度的水桶,现在把水抽回来,也是按照刻度来算。没花多少工夫,那水桶再次被装满,小道俯身看了看桶中的水量,这才在那尖嘴的塞子上扭了几下,把软管卸了下来。随后他一转身,又朝天子走去。
这就完了?不止是张载,许多人心中都泛起了疑虑。这么简简单单抽个水,就能让八马都分不开铁球?
被那么多双眼看着,甄琼额上也有些冒汗,回到御座前,立刻禀报道:“官家,空球已经备好。如今球内无水也无气,只被周遭大气所压,可以用马牵拉了。”
赵顼也是一片茫然,这就好了?就这么跟玩闹似的摆弄两下就成?心头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看甄琼这么坦然,他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先生只管试来。”
因为要用马拉,就不能离天子太近了。好在原本圈出的空场就大,还有开封府的衙役和禁军一同守着,倒也不用怕马儿惊了。
甄琼立刻吩咐,让人把马都拴在那球上,左右各四匹,使御者鞭马,朝两边拉扯铁球。
一时间,马蹄隆隆,烟尘鼓荡,驱马的人不停挥鞭,八匹马也筋肉贲张,喘着粗气用力前奔。可是这等动静,那铁球还是纹丝不动,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四下顿时传来轰然议论,有人都叫了出来:“这定然是雷霆真君的法力!”
程颐面色铁青,死死盯着那球。这到底是什么法术?难不成是凌霄子在铁球上做了什么手脚?这可是千人齐聚,连天子都在的场合啊,他这是要使诈吗?
离着那马儿和铁球最近的苏轼,也是瞠目结舌。他原本还以为“八马都无法分开”这说法,只是夸大其词呢。谁能料到,还真是如此啊!等等,这不会是球上做了什么手脚吧?
想到这个的,又何止是他。赵顼也呆了半晌,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等那八匹马都停了,他忍不住道:“这球当真有如此大力?朕还带了不少马,不如再添几匹?”
其实甄琼也准备了不止八匹马,但是天子都要用自己的御马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官家所言甚是,八马看来是分不开了,不如先加到十二匹好了。”
有了甄琼许可,赵顼立刻命禁卫牵来了四匹高头大马,加在了左右两边。当然,还不忘让内侍仔细瞧瞧,那铁球上可有机关?
内侍很快回禀,球上找不到端倪。赵顼不免定了定神,亲自下令道:“再拉!”
十二匹马,又齐齐被人驱使起来。这次可都是给天子驾车的御者亲自策马,就见群马飞驰,拉得铁索都格吱吱作响,那铁球却跟溶在了一起似得,不见动弹。
十二匹马仍旧不够,那十四匹呢?天子继续下令,更多的马儿被牵了上来。马嘶越来越响,人群却越来越静。所有人都傻愣愣看着那铁球,噤若寒蝉,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程颐额上都冒出了汗,心中有哪处动摇的厉害。这究竟是什么法术?他所知的任何“天理”,都没法解释眼前所见。可是让他信以为真,却又千难万难。这球不会已经从内部栓牢了吧?或是垫在其中的东西粘住了两半球体?可是什么样的胶,能抵住十四匹马的拉力?
不,一定是那道人做鬼!这球不论多少匹马,肯定都是拉不开的!
见十四匹也无功而返,程颐死死握住了拳头。换成十六匹,定然也是不成的……
在程颐说不出是惊还是怒的注视中,再次添上的马儿又奔驰起来。铁索绷紧,球身震颤,随后“轰”的一声,巨响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