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钗 作者:姑苏山人
身仆侍装束,朝襄姬屈膝叩首,“小的奉定国公的命跑这一趟差事,眼下可算来巧了。”
他两手端捧着一方紫檀木匣,举过发髻的高度,这是朝襄姬献宝的姿态。
徐杳面上从始至终波澜不惊,眼下更是不动声色,由着指腹轻轻一碰便开了匣子,但见匣中赫然置着一块玉佩,和田玉的成色细腻,雕琢精艺。
那是对牌之一,一般寻常府邸专用些竹木制成,只归掌事亲信者所有。而这玉佩却不寻常一些,彼时尚且还是先帝年间,定国公那时还曾被先帝稀里糊涂判过一句大智若愚,遂赠了一对龙凤佩,以示倚重。
成双成对,吉祥如意,浑然天成的好寓意。而眼前这个,便是其中的凤佩,想来那龙佩应是在定国公手里的,两佩相合,紧密无隙不可分,是以便常常被人用来当做往来的证物。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徐杳甸起这一块凤佩,掌心平摊,漫不经心的口吻:“先帝信物在此,可还有人胆敢造次?”
众人见状,立时便叩首于地。
徐杳如何不知,眼前这些人,哪里叩得是她,分明是权势。
末了还是霍提督当机立断朝上首作揖,几乎是不假思索开口:“恕臣冒昧,这便不叨扰襄姬了。”
遂带着一行人告退了。
却说徐杳再回寝宫的时候,已是月上梢头,与来时一样,依旧由鸢尾提着柄宫灯替她开道,踩过宫道上肆意飘散的落叶,婆娑的枝影倒映在上头,煞然一番凄惶景象。
以致于她心下亦平白无故生出几分惴惴不安来,不曾想方才跨入寝宫庭院,便瞧见灯火通明的殿外候着蔡莲寅一行人,无一不垂首噤声。
她丝毫不为所动,偏头朝鸢尾递了个眼色,自她手间接过宫灯,鸢尾自然会意,只同一干宫人候在殿外。
徐杳便提着宫灯径直踏进殿去,一眼便瞧见燕怀瑾在桌案后头支颐看她,半张脸隐晦在烛光yin翳处,似笑非笑,屈指叩案。
她将宫灯寻了角落放置下来,这才踱步至他跟前,微微欠了欠身:“陛下。”
他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不轻不重叩在案上,听不出起伏。
“等了你小半个时辰,这样忙?”他语气愈发温和,举手投足间的姿态却纹丝不动,她迎上他那一双眼,他眼里的神色莫名让他一滞,那一瞬她几乎能通会他心中所想,以致于她呼吸微微一窒,她只将这些思绪悉数按捺下,长抒一口气这才开口道:
“妾如今也算落了耳根清净,唯独陛下只任由小人作乱。”
甚至连她自己也未曾预料到,一开口的声音便是这般清泠,若即若即中掺着寡淡疏离。她想,自己大概是愿意这样做的。
“专伺马厩的倌人如实来禀,可谓是有理有据有节,不曾想倒是同霍提督上禀之事有了关联,”他身形往前探了探,这才露出烛光里镀着暖雾的一张脸,由眉眼间勾勒出一幅春山笑意图,“襄姬这话未免冤枉人。”
只是他这笑意却不及往日真切,幻渺得很。
“不过一日未见,便疏忽了,想来是妾妄揣圣意了。”
燕怀瑾起身,步履笃定,直到她跟前站定,微微低了低眼:“朕已发落了那马倌,”他捧住她的半边下颚,指腹刚刚好捱在她耳垂后头,一时间无处着落的白玉耳坠便躺在他的掌廓上,“私下里搬弄是非,涎言涎语,胆敢玷污主子的清白,乃是大忌。依着宫规第二十七条,现已教人拔了舌头,贬黜为囚,择日流放临淄。”
他喉间传来闷声笑意,手掌在她颈子间游移半晌,蓦然间却迫使她同自己仰视,下一瞬他便同她额间相抵,二人几乎鼻翼jiāo措,足以凝听对方的喘息声。
他的唇上几乎没有血色,但是神色仍然雍然从容,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掩下愈发幽深的眸光。
“只是眼下依杳杳方才这话,可是还有何不满?”
徐杳只觉得他掌心凉地厉害,她却忽然顿悟,本来这天下便尽在他掌握之中,何况猎宫里头这样一桩无足轻重的事情,何况她心下那些早已蠢蠢yu动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