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园箬笠新 作者:一茶顷
等严国昌说完,严元照脸上的喜色更浓,脸上裂开的皱纹更多,也不理会开始开心嚷嚷的小辈儿,顾自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着,心道:严家这下,怕是真的要翻身了。
等到几人兴奋的喜悦平息,严元照再次丢下一枚炸弹。
炸得四个小辈儿有点儿头晕晕眼花花。
严国强迷迷瞪瞪,开口问:“五爷爷,您,您刚才说啥?”
“是啊是啊,五爷爷,您刚才的话,我没听明白,什么叫咱们的庄稼地出租?”严国盛也一脸惶色,急急地问道。
严元照不急不忙,稳坐泰山地呷着茶,斜了四人一眼,心中又是一句‘没远见’后,几不可闻一声叹息,道:“咱今年收成如何?”
四人闻言,抬眼四望,远远近近一片金绿色,不约而同道:“估摸今年收成很可观。”
严元照点点头,道:“咱今年庄稼到收获的时候,应该比往年更喜人。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城里人为什么来咱这穷旮旯?”
严国强这些先开口了,这个自家三儿是说过,于宗义两口子也是说过的:“因为咱乡下风气儿好,因为咱乡下空气好。”
严国盛也认同地点点头。
严元照摇头:“不对,不对哦。”
四人这下懵了,互视一眼:不对?
“他们来咱乡下,其实并不单单是因为咱乡下空气好。”严元照解惑:“你们想啊,他们在乌烟瘴气的城里住了这么多年,吃的住的……没看报纸么?有几样是安全的啊?”
这下四人点头了,早些日子还听说奶粉喝死了孩子,大米吃出了滑石粉,火腿肠吃出报纸……等等,他们都惊出一身冷汗来。
“你们说,要是咱们每家每户出租一两亩地,当然不是把全部的地都租出去,让他们亲手种自己放心的粮食菜果,会不会有人来租啊?”严元照眉头一扬,十分得意。
四人愣愣地点头,心道:这是当然。
但是……
“五爷爷,咱,这样不算犯法么?”严国盛皱着眉头问出了担忧,严国昌这个“懂法”的第一次赞同了严国盛的说话。
严元照斜了严国盛一眼,一副‘你就是没远见’的表情,不紧不缓地道:“谁说要咱们自己去出租?咱就不能让人问上门儿?再说了,咱也不缺那点儿地,更何况你们别把咱们的蔬菜大棚撩了,那可是咱们将来的大头,咱严家湾以后的本钱儿之一啊。”
“啊……”四人脑子再次亮堂了,心底都有了一致的想法:果然人老成精啊!
金秋八月。
这个时候是严家湾,乃至所有农村最没的季节。
山地为主的乡下,自是以种麦子为主,八月,正是麦田一片金黄,预示着丰收的季节。
如今的严家湾,金黄与翠绿相间,美得更是如梦如幻,让来到严家湾的游客驻足一片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美得无法用简单粗俗的华辞艳藻来形容,任何一个华丽的词汇,都是对这一片天然而成的美景的亵^渎。
这个时候。
严家湾的人开始忙碌起来。
周边的乡民也开始忙碌起来。
盼望了一年,劳作了一年的秋收农忙来了。
按理来说,秋收农忙时节,招呼游客的时间就少了。
顺应的,游客也应该来的少了不是?
但是,今年的严家湾不同往年。
庄稼人忙着秋收,游客们却来观摩秋收,感受那一份虔诚接受大然恩惠的喜悦。
而且,即便是秋收农忙开始了,招待游客们的无论是外来还是本地的小商小贩们,却一点也没因此耽搁。
外来的商贩自然不用说,本地的商贩大多是天蒙蒙亮就起来耕收,等到天边泛白的时候,大多已经将麦子收了回来,在场坝铺晒,家中的老人小孩儿也都动员起来,用竹筢子耙开麦秸秆,趁着冉冉升起的艳阳好晴天,将麦秸秆连着上面麦穗儿晒干,等到下午家里大人收摊回来,再一同收起来,等到明天继续。
照着好太阳,这样晒个一天两天,就可以脱穗儿了。
哪怕这样下来人会十分疲惫,体力上也会吃不消,但是,有令人满意的报酬的劳动人民,想着将来一天比一天好的自个家庭,哪还顾得上累不累什么的?
再加上游客们虽然本意是来游赏田园风光,这除了看看好山好水,更乐意看到乡民的劳作,更乐意看到乡民们金秋的收获。
感受大自然,自是包括了这天地间的恩赐。
有的游客兴起,干脆也顾不得灼人的高高艳阳,干脆学着地里的庄稼人,裤腿一卷,袖子一捞,拿起农家多出的镰刀,跟着下地,哼哧哼哧地做起了半桶水的伪农民,以此来享受喜悦的丰收,享受劳动带来的身心的畅汗淋漓。
与此同时,严家湾的蔬菜大棚又出了几大货车的天然绿色无污染的蔬菜。
来严家湾的游客不少听说了这严家湾蔬菜的“神奇效果”,自然也少不得插^上一脚——就近拦在货商前面,买了不少刚出棚,水灵灵的蔬菜。
直接从大棚出来的蔬菜,比市面上便宜不少,而且,这可是产地直接拿货,更能保证不会有伪劣商品出现。
因此,外面地头收麦忙,严家湾内也掀起一股买菜热……好好一个村子,顿时间变成了菜市场。
这样一来。
麦收开始不过两三天,严国昌惊讶地看到——还真有游客跑来询问严家湾有没有地出租,不一定要他们种庄稼的肥地,就算是自留地也成。
严国昌压下震惊,佯装不解:“你们城里啥都有的卖,干嘛还要来租地掏泥巴呢?”
那名游客是对二十多岁的年轻夫妇,丈夫一听严国昌的话,就笑了:“不是掏泥巴,大叔,这是体验生活,体验田园生活,享受自己动手的快乐。”
严国昌不懂城里人的“体验生活”,只是觉得老爷子是神人,猜对了,更觉得城里人是吃饱了撑的,居然好好地城里生活不享受,跑来向下刨泥巴。
不过,心思乱转归乱转,严国昌可没乱了老爷子下达的“命令”,于是……没有一拧,道:“这可不好办,你们也知道,咱虽然刨自家的庄稼地,可上面名门规定,咱不能私自出售租用庄稼地,这是违法的啊!”
年轻夫妇闻言,似也明白什么,面露失望。
眼见预热差不多了,严国昌佯装犹犹豫豫,支支吾吾:“这……这……说起来……嗯,也不是不可以……”
年轻夫妇见有戏,面色一喜,特别是年轻的妻子,一急之下抓住了严国昌的手,连忙追问:“大叔,这样可以吗?”
严国昌老脸一红,挣脱了女子的手,轻咳一声:“这个,这个……你们要跟上面递申请,看看行不行,要是行得通,上面下了文件,咱们才敢……嗯,才敢租一点儿地给你们。”
这对年轻夫妇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想到什么后,年轻的妻子看了看年轻的丈夫一眼,年轻的丈夫也微微点头,算是严国昌的话完全正确。
小两口想了想,遂地笑了,对严国昌道:“大叔,没关系,这些流程我们懂。”
果然。
没过一个礼拜,县政府就来人了。
第二天,黄生群亲自来了严家湾,找了严国昌,一同在严元照屋里嘀嘀咕咕一通说。
临了,黄生群被送出来时,许多人都看到严元照一年不乐意,黄生群一个劲儿地说着好话,仿佛有事要求着严元照一般。
湾里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也不敢妄自打听,唯恐是上面那些当官的又来找严家湾麻烦。
因此,黄生群在离开严家湾的时候,自然得了不少白眼儿。
这个情况闹得黄生群左左右右,里里外外不是人,甚为苦恼。
不得已,黄生群刚走到湾口,脚一刹,扭身又往严家湾回来了,不过,这次不是去严元照院子,而是直接到了雾戌山,他要找严澈诉诉苦——当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黄生群找到严澈的时候,严澈正在竹楼前的篱笆院外晒麦子。
家里老的少的都去地里了,念及严澈前些日子身子弱,死活没让他出去,而是留在家里帮忙晒看拉回来的麦子。
严元照前两天的话,早在那日晚上,严国强和严国盛就一五一十地学给了严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