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好 作者:大江流
其实跟他妈摊牌后,这事儿就可以提上议程了。不过郭如柏最近交流去了省外的大学,也就一直没机会,连跟姜晏维保证的,让郭月明叫他维维哥的保证都泡了汤。
五月中旬,郭如柏才如期回来,霍麒才终于找到机会。
其实姜晏维是想陪着他的,跟他说了好几次让他叫着自己,姜晏维觉得自己从小在郭如柏面前长大,一些霍麒不好意思说的,煽情的话,他来说就好了。可霍麒还是觉得不妥,一是他怕他爸还是固执己见,姜晏维在中间上火,他最近本来就忙,不必要。二是他和姜晏维的关系,他怕郭如柏介意,还是想事先打好招呼。
至于地点他其实也想了。家里地址姜晏维早就给他了,进门堵人倒是最简单的,可他爸爸的妻子在家,郭月明说不定也在,终究不方便。霍麒想来想去,还是让人打听了郭如柏的课,直接去的学校。
这节不算是大课,郭如柏在小教室上课。霍麒提前十分钟到的,跟学生们一起进的教室,在最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他倒是换下了西装穿了件休闲服,可惜实在是不像是学生,再说长得也不容忽略,压根不用往前靠。
果不其然,上课铃一响,郭如柏就按时走了进来。他往讲台上一站,课本往桌子上一放,连翻开都不用,就拿着粉笔准备接着讲,结果一眼就瞄到了坐在最后排,身边不知不觉围绕了一群小丫头的霍麒。
这跟大课不一样,那时候霍麒坐在最边上,还遮遮掩掩的,一看就是为了不让他发现。可今天这架势,居然还冲他笑了笑。
这一笑,一是表明了霍麒这是有备而来的,毕竟上次通过姜晏维,事儿已经说得比较清楚了,他还来就证明这个父亲他认定了。二便是让郭如柏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第一次见林润之的样子。他们母子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他略微顿了顿,面上波澜不惊,照旧开始了讲课,粉笔落在黑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可没人知道,郭如柏此时脑袋里却是翻江倒海。
二十六年了,纵然他几年前霍麒就说见他,他一直拒绝,可他一个当亲爹的,怎么不可能盼望着见孩子呢。就算他有了郭月明,可孩子是不一样,每个都不一样,多了郭月明并不代表他可以去不想念郭向北啊。
他脑袋里几乎翻滚的都是霍麒小时候的画面,这孩子几乎是随了父母的所有优点,郭如柏只是清俊,但林润之却是实打实的美人,霍麒小时候就跟他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走到哪儿都要被人稀罕稀罕。当然,并不是没有随他的地方,性子随他,从小就有毅力,干什么事都沉得下心来,他长得又好看,家属院里小朋友一堆堆的找他玩,可若是他自己的事儿没干完,再多孩子过来找他,再热闹他也不去的。
这孩子还黏糊他。林润之好强,在出版社也是常年加班,如果到了付印的时候,更是天天都忙着看校样,甚至还要跟到厂里去核对,压根没时间带孩子。他是大学讲师,工作自由点,这孩子从两岁起就跟着他到办公室。他上课就一个人在他办公室玩,他下班就坐在他二八自行车的大梁上,跟着去菜市场买菜。他洗菜霍麒就帮他搬板凳,他做饭,霍麒就坐在小板凳上托腮等着他,吃饭他们爷俩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晚上他看书备课,霍麒就自己看小人书。等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这孩子也不愿意去,他心软外加自己能教,也没勉强,一直跟在他身边到了五岁。
林润之是连续多年评了出版社的先进个人,可对着孩子,她真没操过太多心。
所以她要带这孩子走,郭如柏才会这么不愿意。他并不觉得林润之能照顾好霍麒,那个女人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他承认林润之肯定会爱孩子,毕竟是她生的,可他不信林润之能像自己一样,把精力用在孩子身上。当然,霍麒也不愿意,孩子总是最直白的,他跟着谁多了自然就跟谁亲,就像是霍麒小时候干什么第一个都喊爸爸一样,他第一选择也是爸爸。
可惜啊!
郭如柏想起那段无能为力的日子,他终究没本事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在这样的离愁别绪中,这堂课很快就结束了。照旧有很多学生一下课就围了上来,找他问题。往日里郭如柏都是很专心也不在意时间的,他今天却往后看了一眼,霍麒并没有动,这让他有点安心又有点担心,怎么面对这孩子呢。
等着人走光了,都已经下课二十分钟了。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这会儿都已经快十二点了,霍麒从最后一排走过来,在郭如柏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说了句:“爸,我订好了饭,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那句爸烫的郭如柏心疼。他没想到霍麒这么主动,他的手都颤了颤,手下的书本甚至稳了稳才拿住,然后才连忙点点头,“好!哦不,我请你……”他说完似乎也觉得不对,换了个说法,“我带你去。”
霍麒也不含糊,点点头说,“好啊,这地方变化太大,小时候记得的那些好吃的都不见了,爸你有什么好地方,带我去吧。”
郭如柏就想抱着课本走,结果让霍麒给先拿到手里了,他也没东西拿,只能空手走在前面。可霍麒腿长,两步就追平了,跟他并排走着,还聊天:“校园里变化很大,跟原先完全不一样了,你还是那个办公室吗?”
郭如柏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可总也开不了口。他不答应见霍麒,甚至临阵脱逃,并不是他狠心,而是他知道,见到了就舍不得推开了,这是他儿子啊。就像现在这样,明知道担心这个问题,担心林润之会不会闹腾,可他却问不出来。
难道要跟霍麒说,你走吧,我不想见你吗?
见了,他就说不出来了。
所有的狠心,只能在未见的时候有用。
所以,气氛就诡异的和谐了。霍麒问,他就回答:“不是了,那座老楼不是二十年代的建筑吗?现在修旧如旧,连着旁边的两栋楼都改成了图书馆了,我们办公室在新楼,就是前面那座。”他指了指,一座新建筑,霍麒来这里无数次从楼下走过,都没注意。
霍麒点点头,“听说是教授了,干的不错啊,我走的时候还是讲师呢。”
郭如柏就顿了顿,终于说了实话:“你不在,我一个人单身也没什么事干,就一心扑在工作上了。当初带你的时候终究要分心,不那么全心全意。结果无心插柳吧。”
霍麒猜想也差不多,郭月明比姜晏维就大两岁,今年二十一岁整,比他小十一岁,也就是说,在他离开后六年才有了郭月明。可见他爸单身了好几年,恐怕走过来不容易。
他挺善解人意的说:“这么工作,是为了不想我吧。”这事儿提起来终究难受,郭如柏就叹了一声,没法再说什么。霍麒也不是为了让他伤心来的,接着跟着说:“爸,我也很想你。”
郭如柏就立定了。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学校的广场上,五月的秦城是最好的天气,天高云淡,空气里都漫着花香,因为下了课到了午休时间,四周的学生并不多,只有他们父子两人站在这里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