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南,之南 作者:沉闇
这些手续文件只是有备无患,田碧蓉那种女人,真要不要脸起来,徐之南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外面太阳很大,她办完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这里离陈佳璐上班的地方不远,入夏以来陈佳璐约了她好多次,都被她拒绝了,正好今天在外面,徐之南难得出门一趟,干脆给陈佳璐打了电话,让她出来吃饭。
外面的饭店很多,想来想去,徐之南还是把车子开到了老田私房菜馆,说来也怪,现在老田私房菜馆的掌勺人已经换成了当初老田的女儿,菜馆子名字居然也还没变。
这里是老房子,在寸土寸金的s市市中心能有一座三进的小院子,已经可以用“壕”来形容了,偏偏这个老板好像没有感觉一样,并没有把土地全部拿来当待客的地方,而是在前面一进种了很多花草和树木。夏天一进去,菜香混合着饭香,清香扑鼻。大概因为是老房子,四周植物又多,一走进去就感到一阵清凉。陈佳璐没有来过这里,见到这地方如此幽静雅致,脸上立刻便露出欣喜之色,“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样的地方。行啊。”如今吃饭,味道早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环境声色服务,无一不在食客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徐之南看了看道路两旁开得正欢的月季花和下面欢快热烈的丛生福禄考,笑了笑,没有做声。
能在闹市之中有这么一套小院子,在里面种花做饭,不知道是多少文艺青年的梦想。偏偏这里又因为是老字号,比平常的私房菜馆多了几分底蕴和怀念。
这里比上次来的时候又变了些,上次来的时候虽然院子中央也被规整得很厉害,但是不像现在这样花开得很厉害。许是因为绣球花味道不怎么好闻,都被主人放在了花坛中央,不凑近的话,味道直接就被浓郁的栀子和茉莉掩盖过去了。
院子中央零星地搭了几套竹制的桌椅,旁边已经有几桌人了,花影扶疏,人影在其中影影绰绰,开放之中透着隐秘,老板娘在做这些的时候看起来颇用了一番心思。这里这么多花草,走在里面居然也没有蚊子什么的。徐之南和陈佳璐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见到她来,上次那个女孩子连忙拿着菜单走上来,冲徐之南笑道,“你又来啦。”
徐之南点点头,这里氛围轻松愉快,不由得让人放松。头顶就是葡萄架,上面结着碧绿仿佛玛瑙般的葡萄,仔细闻起来,还有瓜果的香味儿。那个姑娘冲陈佳璐笑了笑,又看徐之南,“今天老板娘有事情,要做饭可能要晚一点儿了。不过我们有一早做好的冰镇黄桃百合汤,你们可以先来两碗吃吃看。”说完又连忙推销道,“这是我们今天推出的特色甜汤,解暑最好了。”徐之南看了一眼陈佳璐,见她点头,她这才点了点头。
陈佳璐又感叹了一番这里的环境,问道,“怎么想起今天找我出来吃饭了?前段时间我叫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出来,我还以为你要留在家里把夏天过了呢。”
徐之南笑了笑,“正好有事情,办完了就叫你一起出来了。”她把陈徵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本来是想跟好朋友吐个槽,没想到陈佳璐的重点完全不在那上面,“你跟你以前那个当事人同居啦?”
徐之南有些无力,感情她前面解释了那么多,陈佳璐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再跟她说一遍,“不是同居,是他没地方去,我暂时收留他而已——”
“那还不是一样。”话没说完,已经被陈佳璐截口道,还免费附赠了一对白眼。
“当然不一样了。”徐之南不放弃,继续跟她说道,“前段时间我没跟卫陵离婚的时候住在卫陵父母那里,后来离婚了,倒是跟他共处一室,不过人家马上要去上大学了,他要住学校的。”她拍了拍包包,示意里面还有文件,“人家马上也有房子了,放了假不会再来我那里了,所以同居什么的,从来都不存在。”反正她自己是不认为这叫同居,顶多她跟陈徵算室友。
见徐之南虽然在说笑,但眼睛里也满是认真,陈佳璐就知道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开玩笑,点了点头,表示勉强接受她这个解释。“不过,你忙了他那么大的忙不说,还要帮他守房子,你这个法律援助,当得也太称职了吧。”陈徵是徐之南第一桩法律援助的对象,那个时候陈佳璐和徐之南都还在学校呢,她也跟着徐之南一起见过陈徵几次,对其中的曲折也明白。只是这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徐之南还处处帮着他,这是打算送佛送到西吗?
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徐之南也是这么回答的,“送佛送到西,我一手把他带出来的,没道理半路不管他了。”她想了想,这段时间的心事终于有人述说,“你也知道,陈徵这个案子对我来讲意义非凡。他......虽然这么说并不恰当,但在我看来,陈徵他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总想看着他能有个好的发展。”人对自己一手创办的东西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是其他东西代替不了,大概是因为自己一直看着,里面倾注了许多心血,所以格外看重吧。“我一直都知道,刑满人员出狱之后融入社会是个老大难的问题,如果陈徵从此能够很好地生活,也未尝不是开辟了一个好的方向。况且,”徐之南顿了顿,续道,“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来看待,自然也希望能够多帮帮他,就多帮帮他了。”
陈佳璐点了点头,觉得徐之南说的在理,“也是,他要是真能融入集体,你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她知道徐之南在担心什么,两人在来的路上徐之南就跟她把大概情况说了,“我觉得,你倒不用太担心陈徵的妈妈会出去造谣什么的。”
“你现在担心的无非就是陈徵的妈妈跑到他学校里面去乱说什么,影响他的前途,甚至是影响他跟同学们的相处,对吧?我觉得你想多了,越是有可能这样,你越要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很多时候做事情打的就是个心理战。你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她自然就怕你了。”
徐之南苦笑了一下,没有做声。她何尝不知道是这个道理。然而真要做,又怎么可能?那毕竟是她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的人,就是不说她自己,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础被个无关紧要的人毁于一旦。
“我要说的意思你没有理解。”陈佳璐说道,“这件事情我觉得是你真的想多了。你想,就算陈徵有过案底,那又怎么样?哪条法律规定了,有过案底的学生不能报考大学?他是走的正规渠道,每一步都经得起查验,难道这些人还不许人家改过自新,回到正轨上来吗?田碧蓉要说,你就让她说啊,她就是说破天又有什么关系?能够给她说的,也只有陈徵坐过牢一件事情,f大堂堂一个国内知名大学难道还不能包容一个有案底的学生吗?你也是一个大学出来的,也知道越是好的大学,里面的氛围就越宽松,学生的包容程度很高的,只要陈徵努力向上,我觉得不会有人在意他以前的那些事情。”
陈佳璐的一席话,说得徐之南茅塞顿开。是啊,这世界上是有很多恶毒的人,但是更多的是善良的人,人的忘性都很大,就算知道陈徵的过去,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他们还能时时刻刻记着吗?
这样一想,心里瞬间就轻松了不少,她抬起头来朝陈佳璐说道,“也是你想到这些,我倒忘了。”
“你专注一件事情,难免钻牛角尖。”刚才那个姑娘把两碗冰水端到她们面前,陈佳璐低头吃了一口气,顾不上品尝冰水的味道,抬起头来八卦兮兮地问徐之南,“诶,卫陵看到你跟陈徵一起,是不是快气疯了?”
徐之南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做声。她这样其实就是默认了,陈佳璐如何不懂,连忙放下勺子,对徐之南说道,“干得漂亮!他以前能带人到你面前来显摆,现在你带个人到他面前又怎么了?别说你们两个还正儿八经离婚了呢,怎么说都是卫陵做事情不地道。”
说完这个,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突然郑重其事地对徐之南说道,“之南,这是我跟你开玩笑才这样说的,你别......别想些其他的啊。陈徵,你要帮他就帮,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虽然说是有过案底的人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好歹这是你终身大事,跟平常那些不一样,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托付给了一个男人。卫陵好歹还有钱呢,好歹对你还大方呢,陈徵,可是什么都没有。”
☆、53|第33章
第五十三章
碰上徐之南是恰好,更没想到她会跟着陈徵一起过来。只要一想到那个名字,卫陵的心就像是被针扎着一样不舒服,他眉心跳了跳,说道,“他就这么不经事?过来签个文件都要你跟着一起过来?”
他口口声声叫人家“小白脸儿”,徐之南真想让他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他是个什么样子。不过转念一想又算了,卫陵也不是不知道他的长相,他这么多年都不肯承认,没道理今天会觉得自己才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白脸儿。陈徵的事情徐之南不想告诉其他人,翻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卫陵见她不说话,一副淡淡的样子,知道徐之南是不想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徐之南,你就是想换个丈夫也要挑个好的吧?你这跟来跟去,跟养了个儿子有什么区别?”陈徵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徐之南,被人依赖着的感觉固然好,但是太过了就是把全部压力放在徐之南一个人身上了。陈徵这样的男人,在卫陵眼中自然是属于没担当的那类型。
徐之南对陈徵原本就没那个意思,卫陵想的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但是这些也没必要跟卫陵解释,他们两个到底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婚姻,牵涉到感情的事情还是少谈。徐之南转移开话题,问他,“你最近很空吗?”要不然怎么会亲自过来这里?
这句话听得卫陵嘴里发苦,事实上这次开工原本应该等到九月份天气凉了的,是他,宁愿多给工人高温补贴也要把事情提前做完。倒不是他做看重这个,而是因为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去面对空落落的房间。他这个时候才明白,当初徐之南为什么经常一个人宁愿在办公室坐到天亮都不愿意回去了。
明明是两个人的相处,却要一个人去面对。太冷清也太寂寞了。
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每次回到家,看到空落落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再也没有一个徐之南等在原地等他了,卫陵就觉得心中难受得很。好像有人用手把他心里最终的东西挖走了,让他整个人都没个着落。
在办公室里,有工作忙着,他会暂时忘记徐之南已经离开的事实,可是只要一回到家,一看到空无一人的房子,现实就时时刻刻地在提醒着他,他身边早已经失去了一个最爱他的人。他知道,徐之南已经离开,不是他不去想不去看就可以回到从前的,但有的时候,人总是想要自欺欺人一下,不愿意去面对对自己来讲难以接受的东西。
他也想过要换个地方,反正他房子那么多,有的是地方住。可是只要一想到换成其他地方,就再也闻不到徐之南残留下来的气息,卫陵就觉得心中更空。
他成天在办公室里加班,工作进度自然很快,原本是在秋天才开工的工程,大夏天就开始了。
这些话,他很想告诉徐之南,但他也知道,真要碰到这样的事情,徐之南都是自己扛过来的,他一个大男人,要跟徐之南诉苦,非但不会换来她的同情,反而会让徐之南鄙视他。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嫉妒此刻在里面的陈徵。同样是男人,陈徵也比徐之南大,为什么陈徵做的事情,徐之南非但不会觉得他无用,反而还会觉得他可怜尽心尽力地帮助他呢?为什么换成了自己,徐之南就会鄙视就会看不起呢?
真是同人不同命。
想到陈徵,卫陵又忍不住想起关子衿。在很久很久以前,徐之南也像如今的他一样,看着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为别人鞍前马后,嫉妒得要命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吧?不敢说不可说,怕只要说出来就会让她烦扰。那种维护喜欢的人的心情,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无论是他还是徐之南,都从来没有改变过啊。
卫陵低下头,看着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徐之南,大病初愈的她脸上有着许久未见阳光的苍白,但也许是最近养得好,她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莹润,整个人看上去润泽了不少。卫陵摇头,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不是......这个项目很重要,换成我亲自来。”他原本是想说“还好”,但话到嘴边就发现这两个字一说出去,他跟徐之南就再也没有话讲,好不容易遇见了,他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跟她说话的机会呢?
“听说你考上了公务员,什么时候上班?”什么“听说”,是那天徐之南帮万玲玲打官司的时候,他在旁边听到徐之南这么跟高法官说的。自从她离开后,卫陵总是尽可能地去搜集她的消息,生怕遗漏了一点儿。
徐之南点点头,“现在还不知道,应该快了吧。”卫陵站在旁边,他刚从空调房里出来,身上带着几分冷气,让怕热的徐之南舒爽了不少。卫陵垂眸看着她,“是哪个单位?”
徐之南跟他说了,卫陵一时有些无言。现在的徐之南,对待他好像是个普通朋友一样,不见恨也不见爱,仿佛曾经将一个人刻入骨髓的人并不是她一样。她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大彻大悟之中终于放下执念,如今的她,从来都只有云淡风轻而已。
他们两个站在阴暗的走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卫陵的表情隐藏在灰沉沉的光线当中,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的样子。正说着,旁边传来你陈徵的声音,“之南——”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徐之南和卫陵一起回头向他看过去,陈徵额上带着薄汗,从里面出来,看到卫陵,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但马上就恢复平静,对他点了点头,转过脸来对徐之南说道,“我办完了,走吧。”
徐之南朝卫陵挥了挥手,便跟着陈徵一起,从走廊口走了出去。
卫陵站在他们身后,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个人,嘴里苦得好像是刚刚吃了黄连一样。
她走得那样决绝,就跟她把收回感情时一样,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等到九月份的时候,陈徵去大学报到了,徐之南也到了新的单位。她以前当律师的时候跟政法线上的人多少都打过交道,只是如今换了身份换了工作,自然心境也就不一样了。她年轻,又没有生过孩子,不熟悉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结过婚。机关单位里面最不愁的就是喜欢做媒的人,徐之南刚来不久,就有不少人给她介绍对象。她刚刚才从一段千疮百孔的感情中抽身出来,实在提不起精神再去应付一场新的恋情,况且这些人来历不明,她贸然答应也不好,索性全都推了。
不仅是单位上的人爱给她介绍对象,就连远在家乡的徐妈妈也在给她准备着,时不时地给她打个电话来,说他们附近的某某某的侄子儿子在s市工作,徐之南可以见一见。她烦不胜烦,开始的时候徐妈妈还不当一回事,直到那天徐之南发了火才作罢。
陈徵离开之后,家里就剩她一个人。如果是以前那个心有挂念的徐之南,一定会觉得此刻的家里空寂难耐,然而现在的她已经学会对寂寞淡然处之,没人陪她的时候她就自己倒腾些东西。反正现在她多的是时间,偶尔在网上帮助人家解答问题,趁机收收外快,赚个零花钱。
这天下了班,她像往常一样去超市买了菜回来,正打算做饭,就接到了电话。上面没有显示名字,是个陌生号码,徐之南没有多想,直接接了起来,然而听到那边的人在说什么之后,她的表情慢慢凝重了起来。
东防西防,防了那么久,没想到田碧蓉还是找上门来了,这次是直接到了陈徵的学校。
她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无辜的母亲,自己儿子有了女朋友就不认她,连房子都不让她住进去。具体情况给她打电话的老师并没有多说,徐之南也不清楚,只能先放下手上的东西,开车赶了过去。
到了学校,徐之南按照刚才那个电话号码给人家拨了回去,那边让她到办公室去一趟,她也没有顾得上陈徵,先开车往那边去了。
推开门,里面只坐了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徐之南,朝她点了点头,“是大一新生陈徵的律师是吧?”
徐之南点了点头,她跟陈徵的关系,好像只有说律师才是比较合适的。
辅导员的脸色看上去并不怎么好,徐之南知道他是嫌麻烦,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来,放进他桌上的书里,态度却是不卑不亢的,“我来得急,没什么见面礼好带的,还请老师笑纳。”那个老师没有急着去拿红包,不过看到那个脸色到底好了许多,连声说道,“客气了客气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徐之南才问他情况,就算心里急切,然而她脸上却是半分神色不露。见她这样,那个老师也分不清她是个什么态度,只是说道,“前几天有个中年女人到我们学校来问有没有陈徵这个人,说是她妈妈。我们这边也就没想那么多,给她说了。她找到了地址之后,就去找了陈徵吧,不知道他们两个说了什么,反正后来就是那个女人,自称他妈妈的,直接在寝室门口打了地铺,学校这边派人去抬她,她就说让我们给解决。你看,”他摊手,“这原本就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中间又牵涉到很多*,我们解决?怎么解决?怎么看都不好解决啊。”
“那这么说,人还在那里了?”
辅导员点点头,告诉徐之南,“我们不敢动啊,万一动出个什么问题来了,摊上学校了没有谁能负担起这个责任。”
徐至南点点头,低头从包里拿出之前办理好的那份文件的复印件,“这是法院给出的证明,因为田碧蓉,也就是陈徵的生母,有遗弃行为在先,加上她自己出走很多年,与陈徵的父亲并没有婚姻事实,又对陈徵的奶奶,也就是现在他们争论的中心——这套房子原本的主人没有尽到赡养责任,所以这套房子作为遗产来讲,并没有她的份额。”她将文件送到辅导员面前,说道,“是我们这边的事情,那就由我们自己来解决。麻烦老师陪我一起去一下。”
☆、54|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