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让我含笑九泉的女人 作者:申屠此非

    能够做让自己的开心的事情，真的是太好了。

    庞建军自从方琼跟常胜见过面，并且将那块古玉交给方琼回来之后，整个人感觉上都轻松了许多。把那些埋在心中多少年的话全都说出来，就像是一只压在胸口上的一块重物被拿开了一样。虽然他无法确定常胜是否会相信他的话，是否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但他曾经固执的闷在心里的秘密传达给了想要告知的人，这件事情让他一瞬间看开了很多东西。

    在人生的最后日子里，庞建军最为担心的人，就只剩下阿全了。

    小小的阿全，这么努力的阿全，害怕跟这个世界接触，却又会为了在乎的人奋不顾身的阿全，救了他的命，也被他养了这些年的乖孩子。

    他从未看见阿全这么高兴过的样子。

    以前的阿全对于上学也是感到排斥的，好在学校里大多数都是同龄的孩子，阿全虽然害怕，却还是在他的坚持下去了学校念书，他总是沉默着。他的心里也担心，这样的阿全是否能够适应周围的新环境，会担心阿全在学校里是不是会被欺负。

    但是没有办法啊……

    他快要死了，阿全的年纪还这么小，等到他离开之后，若是阿全连书都没有读过，将来该怎么办呢？

    等到阿全渐渐长大，他若还是惧怕跟其他人接触，总是跟流浪狗窝在一起……光是想象一下这样的画面，庞建军便让自己狠下了心。

    不论家里有多穷，不论阿全有多么害怕离开他跟其他人接触，他就算是用赶的，也要把阿全赶到学校里。即使他知道，以阿全这种瘦弱而又“阴沉”的样子，在学校里也很难交到朋友，甚至会被欺负。

    可是，没有办法啊。

    但是现在的阿全变了很多，好像仅仅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阿全就成长了起来。因为他的病痛，也因为有方琼这个完全陌生的，与他们原本毫不相干的人，愿意帮一把。

    他在上辈子，一定是积德的人，不然怎么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呢？

    不但遇到了阿全这样的乖孩子，也遇到了方琼这样的好心人。

    远处的方琼跟阿全说了什么，阿全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在方琼点头之后，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飞一样的跑到了庞建军的跟前，用那双黑黝黝、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庞爷爷：“爷爷，我们一起出门逛街吧，方姐姐说，可以到处去看看，带着爷爷一起去。”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方姐姐说很好玩的，爷爷出门多走走，身体能够变得更好。”

    庞建军扬起眉头，故作不解的问：“爷爷以前也经常到外面去卖烧饼，没有看见身体有变好呀？爷爷的腰和背都很累啊。”阿全这样“童真又快乐”的一面，庞建军从未见过，所以见到了，就要逗一逗，想要看见更多。虽然他的心里因为阿全的模样，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阿全被庞建军问的愣在那里，开始埋头苦思。

    阿全原本思维就要比同龄的孩子慢很多，更多的时候要做什么，他大多都是依靠直觉，还有多年苦难锻炼出来的经验。如今被庞建军这么一说，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却一下子又想不到，最后他憋了好半晌才僵硬的来了一句：“方姐姐不会骗人的。”

    庞建军见他那严肃的样子，还有眼中期盼的神色，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是方姐姐说的，那我们就一起出去吧。”

    阿全开心的咧开嘴，笑的见牙不见眼。

    今天真的是，非常开心的一天。

    第27章

    非常开心的阿全几人一同出门去逛街，说是逛街但方琼和庞建军都带着阿全往一些玩具城和游乐园的地方走。看着阿全一路开开心心的，他们两个的心里也舒坦。

    阿全对于强壮的大人或者人群聚集的地方依旧有些害怕，但这么长时间以来经常去学校，还有为了庞爷爷的身体鼓起勇气，意识到自己要照顾爷爷之后，阿全的胆子也变大了很多。

    不但如此，走在游乐园或者玩具城之中，阿全虽然对很多东西都表现出了很强烈的兴趣，但考虑到自己和爷爷的情况，虽然他看着那些东西都非常喜欢，却一直都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没有上前。

    在两个地方有很多看起来跟阿全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而这些孩子都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喜欢什么东西也都知道要对着自己的父母撒娇，再不行还会耍赖。几人在玩具城里面逛的时候，就好到了过这样的孩子，但阿全也只是看见了，转头就离开了，甚至没有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样子。

    方琼见了，问阿全，“我看你很喜欢那些玩具，为什么不过去看看呢？”

    方琼问的时候，庞建军也在一旁听着，阿全从出门开始，总是不会离开庞建军太远的距离，总是会注意到不能够让庞建军太劳累。在听见了方琼的问题时，阿全正扶着庞建军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坐下，打开带在身上的杯子，把水杯递给庞建军让他喝。

    他见方琼和庞建军两人一起看着自己，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声的说：“那些东西并不是必须需要的，而且还都很贵，买回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方琼：“可是你不是很喜欢吗？”

    阿全顿了一下，扬起大大的笑容说：“不，我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些东西。”

    阿全在说谎，不论是方琼还是庞建军都能够看得出来，即使阿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说的格外干脆利落，面上也丝毫没有任何舍不得的情绪。但阿全之前看向那些玩具还有有趣小玩意时候发亮的眼神，还有其中的喜爱是骗不了人的。

    别人是否在说谎这一点，不论是方琼还是庞建军都是能够看得出来的，更何况阿全还是一个并不善于谎言的孩子。

    可正是因为能够看得出来，并且明白为什么阿全会给出这样的回答，所以方琼和庞建军才会感到心酸、温暖、怜惜等等混杂在一起的情绪。

    阿全知道他的庞爷爷为了可以养活他，并且让他可以念书，付出了多大的辛劳，即使自己的身体非常糟糕，却也是能熬着就熬着。特别是到了变天和季节转换的时候，庞建军白天身上疼可以忍住，晚上睡着了却会不自觉因为痛楚而发出声音，甚至被疼醒。

    阿全从来不嫉妒那些看起来比自己生活条件更加优越的孩子，他总是非常体谅庞建军，并且在一旁帮忙，他知道他的庞爷爷手里攥着的那些钱，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分量。也因此，阿全不会随意的“挥霍”钱财，将这些钱花在“没有必要的地方”。

    所以，即使他确实很喜欢那些小玩意，也很喜欢美味的没有吃过的食物，但他却从不留恋。并且为了不让庞建军感到困扰或者难过，他才会选择说谎。

    “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些东西”，所以不必多看，也不需要花钱买来。这句话不仅仅是对庞建军说的，也是对方琼说的。

    阿全知道，假如自己说喜欢的话，即使庞爷爷买不起，但方姐姐一定会买给他，但是那些东西在他心中的价值，确实如同他所认为的那样。不是必须的东西，买回来反而是一种浪费。

    阿全见方琼和庞建军看着他的眼神，面上的神情从不好意思快要变成窘迫了，他的眼睛往两边转了转，再次跟方琼和庞建军强调了一次：“我真的不喜欢那些东西，虽然看起来真的很有趣的样子，但是买回来也没有什么用处，放在家里还挺占地方。所以爷爷还有方姐姐，千万不要给我买回来啊！”

    看着阿全强调的这么认真，本来出门之前打定主意要给阿全买些玩具回去的方琼，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还要不要买了。想想这一段时间以来，她给阿全带的那些东西，确实都是一些并不算昂贵的普通生活必需品，或者学习用品等，还真的没有什么玩具。

    她会选择那些东西，也是为了让庞建军可以收的下，而不是感觉烫手连带东西和她一起赶出去。现在阿全都这么说了……

    方琼思考了一会后，略微偏头一笑，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次，也不是一定要送这些给孩子玩的玩具而已。

    三人逛完了玩具城，有在游乐场里面转了一圈，看着阿全坐了过山车，还都去了黑漆漆充满光效和恐怖音乐的鬼屋，最后在摩天轮上一起照了个照片。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到了半下午，方琼看了看时间，想着家里的小糖果食物非常充足，自己也有的玩，不需要照顾，便提议她请客，一起在外面吃一顿。

    庞建军并没有反对，三人一起找了一家饭店坐了下来。

    直到方琼去了一趟卫生间，今天的一整天美好的都像是一场幸福快乐的梦境，等到方琼回来的时候，之前一直眼中含笑的庞建军，神情收敛了许多，其中带着一种说不明的东西。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对他人情绪非常敏感的阿全完全没有感觉到，依旧在埋头苦吃。

    在方琼回来之后，庞建军把实现落在了方琼身上。

    他依旧是笑着的，面上的皱纹弯曲出笑的模样，但方琼在走近之后突然就顿住了步伐，有一种探究的视线看着庞建军。

    庞建军意识到了方琼的视线，他对着方琼微笑着摆摆手让她坐下，像是之前那般自然。在方琼坐下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阿全吃东西，并且不听的给阿全夹菜。

    等到三人全都吃完了，带着阿全回去，并且让累到发困的阿全睡下去后，庞建军才缓缓的走出房门。

    方琼跟在他的身后，总觉得只是去了一趟卫生间的时间，庞建军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在院子里，庞建军拿了个小凳子给方琼坐下，他自己也坐着。

    粗糙的双手攥在一起反复磨搓，面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变成了一种沉思或者回忆。方琼并未催促他，就这么坐在他的身边，等了良久，庞建军才用一种疑问式的话语开了口，他问方琼：“假如你在路上，看见害了你一辈子，本以为永远也见不到的仇人，你会怎么做？”

    方琼先是一顿，后抬眉反问，眼中不少惊讶：“你看见雪玲了？！”

    庞建军缓缓地缓缓地点了头，眼神有些直，或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上一次见到她，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她的同伴把我从楼上的阳台推了出去，而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后来也是她先跑了下来，确定我是不是还活着的，那时候我的视野中看着她还有她的同伴，都是血蒙蒙的……他们因为害怕杀了人跑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曾经想过要去找雪玲，可是世界这么大，雪玲他们做的又是从别人的手里骗走宝物拿去倒卖的行当，身份时常变换。几十年前的C国对户籍管理还不像是如今这么严格，随便伪造身份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他走了许多地方，连雪玲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过。

    却没有想到，就在曾经与雪玲相遇的京城里，竟然再次看见了雪玲。

    “真是太奇妙了不是吗？”庞建军说，“简直就像是老天爷把她送到我的面前的，在我死之前。”

    庞建军收回不知道在看哪里的发直的视线，将它落在方琼的身上。如果说，在见到雪玲之前，庞建军给方琼的感觉，一直都是一个即将走入人生终点的迟暮老人，他的双肩仿佛担着沉重的东西，整个人都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而又不甘的感觉，到了今天才变成了快乐轻松的圆满。那么，此时在说出再次见到雪玲之后的庞建军，他的身上多了一种让人感到压迫的东西，沉重又锋锐。

    这样的庞建军，让方琼忍不住的就想到了才见不久的常胜。

    庞建军和常胜曾经一起做过生意，并且都经营的很好，听说他们两人在一起合作的时候，总是可以无往不利。虽然如今的庞建军和常胜之间相差甚远，但现在整个人都锐利起来的庞建军，身上的气势可一点儿都不输给常胜。

    庞建军看着方琼说：“你说，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人生总是充满了许多惊喜或者惊吓，你永远也无法知道，在下一刻所能够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方琼不是庞建军，她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普通人都不相同，这个世界上没有神，谁都无法想象方琼在拥有身体之前的生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而在拥有了身体之后，那种说不清的执着。

    如果是她的话……